圣女贞德 第四场

英军营地的一个帐篷里,坐着一个脖子粗短的随军神父,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坐在一个凳子上在桌子上艰难地写着什么。桌子的另一头是一个威风凛凛的英国贵族,年纪四十有六,正坐在一把漂亮的椅子上翻阅金尼写的《定时祷告书》。这位贵族怡然自得,而牧师却在强忍愤怒。一个空皮凳放在贵族的左手边,右手边是那张桌子。

贵族:哎,这才叫做工精良。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本书更精巧漂亮了。这一排排位置得当、颜色饱满的黑字,还镶着美丽的黑色边框;这些插图编排得多么巧妙。可是现在,人们反倒不去欣赏它们,而只是读它们。看看你写的那些培根,麦麸的账本,照这样下去,它也能算得上是本书了。

神父:爵爷,我必须告诉你,你对我们的处境真是漠不关心,是非常的不关心。

贵族:(傲慢地)那又有什么关系?

神父:关系是——咱们英国人输了,爵爷。

贵族:事情已经那样了,你也知道的。常胜不败是史书和民谣里才有的事。

神父:可是我们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吃败仗了。第一次是,奥尔良——

贵族:(嗤之以鼻)噢,奥尔良!

神父: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爵爷,你要说“很显然那是一场魔法妖术的战例”。可是我们一直在吃败仗,雅尔若、默恩、博让西,也都和奥尔良一样。现在我们只能在帕泰坐以待毙,连约翰·塔尔博特爵士也都成了别人的阶下囚。(他扔下笔,几乎要哭出来)爵爷,我是感同深受啊!我不忍看到我的同胞被一帮外国人打败。

贵族:噢!你祖上是英吉利人吗?

神父:当然不是,爵爷,我是一个上流绅士。和阁下一样,我生在英国,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贵族:你跟土地有依附关系吧?

神父:阁下就是爱用话挖苦我,拿我寻开心,反正你的贵族特权也不会让你受到什么惩罚。可是阁下非常清楚,我跟土地的关系不是像农奴跟土地的关系那样粗俗。我对它有深深的感情,(越来越激动)我不会以此为耻,(疯狂地站起来)上帝为证,如果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的话,我就脱下神父这身衣服,拿起武器,亲手勒死那些可憎的女巫。

贵族:(宽容地对他笑着)你可以那么做,神父,如果你没什么更好的事情做的话。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还远不是时候。神父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贵族:(轻松地)我倒不是很在意那个女巫——你知道,我已经去圣地朝过圣了,天上的神明就算是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也不会让我轻易地败给一个乡村女巫的。可是那个奥尔良摄爵是个难对付的家伙,他也去圣地朝过圣。考虑到这一点,我们很自然地会尊重对方。

神父:他只是一个区区法国人,阁下。

贵族:一个法国人!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词?是勃艮第党人?布里多尼人?皮卡第人还是那些加斯科涅人,到底是谁开始怎么称呼自己的,就像我们的同胞开始称呼自己英国人一样吗?那他们也把法国和英国说成自己的国家喽。是他们的国家,知道吗!如果人们都用这个思路想问题,那我和你成什么了?

神父:怎么了,阁下?和我们有关系吗?

贵族:一人不能侍奉二主。一旦这个为自己国家服务的口号迷住了人们的心智,那他们封建领主的权威往哪儿放,教会的权威又往哪儿放。也就是说,我和你也就都完蛋了。

神父:我希望做教会的一个忠实的仆人,并且征服者威廉大帝钦定的司托干巴男爵是我隔了六辈的远亲。就冲着这个原因,难道我就该冷眼旁观那个法国私生子和那个从香槟省乡下来的女巫打败我们的英国同胞吗?

贵族:放松点儿,伙计,放轻松。等时机一到,我们就烧死女巫,打败私生子。实际上,我现在正在等博韦主教和他商量火刑的事。这位主教刚被自己那一派给赶了出来。

神父:可是阁下,你必须先抓到她呀。

贵族:买她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出一个国王身价的赎金。

神父:一个国王身价的赎金!为了那个婊子!

贵族:一个人做事要给自己留有余地。会有查理的人把她卖给勃艮第党人的,而勃艮第党人又会把她卖给我们,可能会经三四个人的手,但是不会费很多事。

神父:太可怕了。这些是那些犹太恶棍干的事情,东西每转一次手,他们就从中赚次钱。如果由着我的性子的话,我不会让一个犹太人活在基督教世界里。

贵族:为什么?犹太人还是诚信的。他们让你付钱,却也交得出货来。在我的经验里,那些想空手套白狼的人都是基督徒。(侍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