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35/78页)

高级神父动弹了一下。

“他在做梦呢,”帅克确认一切都处于最佳秩序,说。“他现在肯定是梦见了大吃大喝。我只担心他会在这儿搞出乱子来。我那位卡茨神父只要一喝醉,就不知道自己在梦里能干出什么了。有一回他甚至……”

于是帅克谈起了他跟奥托·卡茨神父的经历,谈得很详细,方式也很有趣。大家连火车开动都没有注意到。

干扰帅克讲述的只有后面车厢的轰隆声。由纯粹从克鲁姆罗伏和喀什派司克-霍瑞来的日尔曼人组成的12连在吼叫着:


到我来时,到我来时,

到我来时你再来。


在另外一个车厢里,一个不要命的家伙在对着渐行渐远的布杰约维策大吼:


你呀,你呀,我亲爱的,

你就留在了这里。

哈拉流,哈拉流,霍罗。


那真假嗓之间的陡转和吱吱尖叫十分可怕。他的同志们只好把他从牲口车敞开的车门拽了开去。

“至今没有人来检查,我倒很意外,”志愿兵对中士说。“按照条例,我们一到车站你就应该把我们的事向火车上的负责人报告,而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喝醉了酒的随军神父身上。”

可怜巴巴的中士顽固地坚持着沉默,继续死盯着飞逝的电线杆。

“我想起我们还没有向任何人报告,”志愿兵心怀恶意地说下去,“而到了下一站,列车的负责人又肯定会来看我们。我身上的军人的血就往上涌,我要抗议。我们为什么该受到这种像……”

“像吉卜赛人一样的对待,”帅克说,“流浪汉一样的对待,好像我们怕给关起来,不敢看见上帝的光明,不敢到任何地方报到似的。”

“除此之外,”志愿兵说,“按照1879年12月21日皇家王室命令,押送被扣留的士兵坐火车时必须遵守以下条例:第一,火车里必须有栅栏门。这一点这儿是按条例执行的,跟大白天一样。我们都关在完整的栅栏后面,这是合乎秩序的。第二,作为对1879年12月21日的皇家王室命令的补充,每一拘留车务须有厕所。若是没有,亦须配备带盖尿罐,供囚徒和押送人员大小便使用。就我们的情况而言,我们不能认真谈拘留车厢带厕所的问题,我们只不过呆在划出的一个车厢里,跟整个世界隔绝。可这儿没有尿罐……”

“你可以从窗户里往外尿的,”中士绝望地说。

“你忘记了,”帅克说,“囚徒是不能靠近窗户的。”

“然后是第三条,”志愿兵说下去,“必须配备盛有饮用水的水桶。你们却没有为这事操心。顺带问一句,他们在哪个站给我们吃配给饭?你们不给吗?你是不肯费事去了解的,我早知道……”

“因此,你看见了,中士,”帅克说,“运送囚徒可不是主日学校请客,你们得好好照顾着我们。我们不是普通士兵,我们不能照顾自己。一切东西都必须送到我们鼻子面前,因为有的是有关的命令和条文,谁都必须遵守的。要不然岂不就会天下大乱吗?‘被逮捕的人就像是包尿布的娃娃,’有一回有个臭名远扬的流浪汉对我说,‘他必须得到别人照顾,不能着凉或是激动,因此他很满足于自己的命运,也没有人侮辱过他。可怜的小娃娃。’”

“顺带说一句,”过了一会儿,帅克友好地望着中士说,“借光,到了十一点,你能告诉我吗?”

中士莫名其妙地望着帅克。

“你显然是想问我,中士,为什么我要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是十一点。那是因为十一点以后我就属于牲口车厢了,中士,”帅克着重地说,再以庄重的口气说下去,“在团报告会上我被判了三天监禁。我是从十一点开始服刑的。今天十一点你就得放掉我。十一点以后我跟这儿就没有关系了。超时扣押士兵是不容许的,因为部队必须服从纪律和命令,中士。”

这一棒打得中士好久没有回过神来。但是他最后提出了反对,说是因为他没有接到过文件。

“亲爱的中士,”志愿兵说,“文件是不会自己走到押解负责人那里去的。既然山不走向穆罕默德,〔33〕押解负责人只好自己走向文件了。你现在又面对着一个新的情况。你没有权力扣留任何应该释放的人。从另一面说,按照目前的条例,谁也不能离开拘留车车厢。坦率说吧,我就不知道你怎么样才能摆脱这种可怕的局面。我看你越往前走就会越麻烦呢。现在已经是十点半了。”

志愿兵把怀表塞进口袋:“我很好奇,想知道半小时以后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