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9页)
在中庭和内长廊之间的帷帐被拉开后,房子里便一览无余了。可以看见下一个门廊和门廊前方的客厅,直看到远处尽头的花园,花园光彩夺目,就仿佛是框在一副暗沉的相框里的油画。孩童的笑声从那边欢快地响起,回荡在府内,一直传到中庭。
“啊,将军,”佩特罗尼乌斯说,“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从近处去听一听这纯净和真实的笑声吧,现如今很难听到这样的笑声了。”
“乐意之至。”普劳提乌斯站起来领路。“那是我的小奥路斯和吕基娅,他们在玩球。不过,说到笑声,佩特罗尼乌斯,我得说你这一辈子都在听笑声。”
“我笑,是因为生活不值得用泪水去面对。”佩特罗尼乌斯回答。“但是这里的笑声不一样。”
“而且,”维尼奇乌斯添上了一句,“佩特罗尼乌斯晚上笑的比白天多。”
他们穿过院子来到花园。这里,吕基娅和小奥路斯正在玩接球游戏,名为拾球奴的奴隶把球捡起来传给他们。佩特罗尼乌斯飞快地瞄了一眼吕基娅,小奥路斯看到维尼奇乌斯后向他跑去和他打招呼,那个年轻的战士则走上前,对手中拿着球的美丽姑娘躬身致意;那个姑娘发丝凌乱,脸色红润,气息不稳。
他们走到被葡萄藤,野生忍冬和常春藤蔓生覆盖的荫荫绿树下。彭波尼娅·格莱奇娜坐在一张用餐时躺靠的餐床上。佩特罗尼乌斯认识她,即使他从来没有到她家里拜访过她。因为他曾在安提斯蒂娅,也就是路贝里乌斯·普劳图斯的女儿家里见过她,也在塞涅卡和波利翁的家里见过她。尽管他玩世不恭惯了,却不能完全压制自己对彭波尼娅的敬重之心,他一如既往地被她沉默的哀伤所撼动,被她脸上柔和而又忧思重重的肃然之色所撼动,被她的姿态,她言行举止间自然而然的贵气所撼动。彭波尼娅动摇了他对女人的所有观点,以至于这个彻底腐化堕落,放浪形骸的男人,这个对彭波尼娅的性别没有任何神秘感的人不仅发现自己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敬意,而且事实上也丧失了一些泰然之姿。现在,在谢过她给予维尼奇乌斯的照顾后,他情不自禁地称她为“夫人”,这个他在谈及罗马世界里的那些高贵的妇人们,诸如卡尔维娅·克利司披尼拉,司克里波尼娅,瓦列里娅或者索丽娜时,都不曾闪现过的提法。接着,刚一等表示完感谢和问候,他就开始抱怨她罕见于当今的社交场合中,抱怨从来没见她在圆形露天大剧场或者是竞技场里现过身。
“我们俩都上了年纪。”握着自己丈夫的手,她平静地说,“况且我们也越来越喜欢我们宁静的家了。”
佩特罗尼乌斯想对此加以反驳,不过奥路斯·普劳提乌斯打断了他的话。
“在用希腊名字称呼我们罗马众神的那些人中间,”他补充道,“我们越来越觉得不自在。”
“众神早就成了修辞学中的辞藻。”佩特罗尼乌斯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用尊敬的目光快速瞅了彭波尼娅一眼,仿佛是要说,除了她,他的脑海里此时没有别的神。“再者,自从希腊人教了我们修辞学后,连我都觉得说赫拉比说朱诺更容易些。”
然后,他又开始驳斥她上了年纪的说法。“有的人确实老得快。”他礼貌地表示认同。“但是他们过的生活和你们的完全不同。再说了,还有似乎是青春永驻的脸孔呢。”
令他自己也诧异的是,他的客套话听起来相当真诚。彭波尼娅虽然早已青春不再,但她看起来确实是年轻的。她皮肤光滑,没有受到岁月的侵蚀,她的面孔和头颅都是精致玲珑的,所以,即使她的脸色肃穆,她的外袍衣色暗沉,她给人感觉还是个相当年轻的女子。
这时,从维尼奇乌斯呆在自己家时就喜欢上了他的小奥路斯跑上来,请他加入到他和吕基娅的游戏中去。吕基娅也来到了树下,现在佩特罗尼乌斯可以好好打量她了。在渗进常春藤顶棚,并斑驳地照在她脸上的阳光下,她看起来就好似一位林中仙女,比第一眼瞥见时看到的还要漂亮。由于他先前还没有和她说过话,他起身向她致意,并且没有用常用的问候语,而是像《奥德赛》里的尤利西斯遇见瑙西卡时那样对她说话,他引用了荷马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