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快逃,快逃,善良的孩子,这儿是修道院,那儿是教堂,快从这边走,噢,还是从那边跑。”周围的人对伦佐喊道。至于逃跑,读者可以判断一下,伦佐还需要别人来叫自己逃跑吗?从他被那几个警察抓住的那一刻,他就想过要逃走,并且开始构想他的计划,而且下定决心要是他能成功逃脱,他一定会马不停蹄地马上逃出这个城市,逃出米兰的领地。因为,他暗自思忖道,不管他们是如何得知我的姓名的,他们都已将我的名字记在黑名单上了;而有了我的姓名,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能抓到我。至于说避难所,只要那些警察还在追捕他,他就不会愿意去求助。因为,要是我能成为一只自由鸟,他又暗自思忖道,那我绝不愿成为一只笼中鸟。因此,伦佐决定去贝加莫地区的一个小镇避难,那儿居住着他的表兄博尔托洛。读者可能还记得他,他就是那个多次叫伦佐搬去他那儿小住的那个表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伦佐该怎样去那儿。伦佐如今身处一个陌生城市的陌生地区,他连要穿过哪扇门去贝加莫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他也不知道走哪条路可以到达那扇门。他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找个人问问路。但是,就在他思考的短暂时间里,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想起了那位乐于助人的制剑工人——那人自称为四个孩子的父亲。因此,经过考虑,他不愿把自己的打算透露给公众,因为公众中可能有与制剑工人相类似的人。因此,他决定要尽快离开那里,待来到一个没人认识他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路的地方,再向旁人问路。他对解救自己的人说道:“谢谢,谢谢,我的朋友们,上帝会保佑你们的。”接着,他便急急忙忙地穿过那条人们刚刚为他让出的路,快速地向前跑去。他穿过一条小街,跑过一条小巷,又继续向前跑了一会儿,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去哪儿。当他觉得自己应该跑了很远时,这才放慢了速度,以免引起怀疑。他开始打量四周,想找一个面目和善可以信任的人问路。不过,在此也有必要小心警惕。因为问路本身就让人起疑心,加之时间紧迫,一旦那几位警察从那小小的困境中逃离出来,毫无疑问,他们肯定会重新追捕他这个逃跑者。那他逃跑的消息甚至就可能会传到此处。在这种情况下,伦佐可能要仔细打量十多个人的面貌,才能遇上一张符合自己要求的面孔。那个站在自家小店门口的胖子,叉着双腿,手背在背后,挺着个大肚皮,脸向上望着,垂着双下巴。他无所事事,时而让踮起的脚尖支撑着他那肥胖的身体,时而又将他那肥大的身体全都压在脚跟上。他看上去很像一个多嘴多舌爱打听消息的家伙,看他那样,他不仅不会回答问题,反倒会问很多问题。另一个迎面走来的人,双眼紧紧盯着前方,嘴唇向下垂着,他看起来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要走哪条路,又怎么能准确、迅速地替别人指路呢?说实话,那个个头高长得又结实的小伙子,看上去确实还挺精明的,不过有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他可能会弄个恶作剧——给一个可怜的陌生人指的路正与之想去的路完全相反。确实,对一个处于困难中的人来说,几乎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新的困难。最后,伦佐两眼紧紧盯着一个正快速迎面走来的人。他暗自思忖道,这人可能有些要紧事要做,肯定会立刻给他指路,以便摆脱他。伦佐听到那人自言自语,认定他肯定是个毫无心机的人。因此,伦佐向那人走去,问道:“打搅一下,先生,你可否告诉我去贝加莫该怎么走呢?”

“去贝加莫吗?走东门。”

“谢谢你,先生,那该怎么去东门呢?”

“走左边这条街,到教堂广场,然后……”

“这就够了,先生,其余的我知道了,上帝会奖赏你的!”说完这句话,伦佐就朝着那个指路人给他指的路走去。指路人站在那儿,瞧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回想着他走路的姿势以及他问的问题,心里暗自想道,伦佐要么是在追赶某个人,要么就是某个人在追他。

伦佐到了教堂广场,穿过它,经过了一堆灰烬和熄灭的炭火——他认出这就是昨天自己亲眼见过的那堆炭火的残渣。随后,他沿着教堂的台阶走着,又看见了那个毁坏了一半的面包房,现在这面包房正由侍卫守护着。他继续向前走着,走过那条昨天与人们一起拥挤过来的街道,来到了嘉布遣会修道院前。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昨天那个修士给我的是一个好的建议,他叫我待在教堂,好好祈祷。”

伦佐在这儿站了一会儿,侦查着那扇他要通过的大门。他远远地看去,发现城门口有许多侍卫守卫着,于是便觉得很紧张(大家应该对他感到很遗憾,因为他的紧张自有道理),甚至有点儿不愿通过那扇门了。如今,这避难所近在眼前,加之有了这封推荐信,他若进去,定会得到很好的招待。这样想着,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很强烈的愿望,很想立刻就进入这修道院。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勇气,心想:“我要尽我所能,做一只林中之鸟。谁认识我呢?并且那几个警察又没有分身之术,不可能到每个城门口来抓我。”接着,他往身后看了看,看警察是不是从后面来了,不过既没看到他们,也没看到任何注意自己的人。因此,他又朝前走去,放慢了速度,因为那两条该死的腿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跑,而他现在最好就是慢步走着。于是,他吹着口哨,从容不迫地到了城门口。在城门口,有一批税务稽查官及一组前来增援的西班牙士兵把守着。不过他们全都注视着城外,禁止外面的人进入城内。那些人听说城里发生了暴乱,就像乌鸦聚集上战场般,想涌入城内。就这样,伦佐默默地向前走着,两眼盯在地上,走出了城门,没有任何人询问他,不过他的心却怦怦地跳个不停。他的步伐既像个旅行者,又像个普通的过路人。伦佐看见右边有条小路,便走了上去,以避免走大路。他继续向前走了好一会儿,根本没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