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词 我醉欲眠君且去(第2/2页)

菩萨蛮

登华州城楼

登楼遥望秦宫殿,茫茫只见双飞燕。渭水一条流,千山与万丘。

远烟笼碧树,陌上行人去。安得有英雄,迎归大内中。

客观地说,这首词的艺术成就并不高,尤其是结尾两句,直白浅俗,没有一点诗味。但是昭宗在被幽禁期间用词来表达自己的哀愁与痛苦,这其实也说明一个问题,在晚唐的时候,词已经成为人们用来表情达意的一种常见体裁。这种情意可以是宴酣之乐,也可以是调侃嬉笑,也可以是对加官晋爵的渴求或者对自身职责的坚守,还有可能是对人生痛苦和家国不幸的感慨。唐昭宗这首作于被囚禁期间的词,未尝不可以看作是为后来的李煜打开了道路。虽然他的词与李煜的词在艺术价值上不可相提并论,但是两人的身世境遇却是惊人的相似——和李煜一样,唐昭宗最终也没能用词来挽救自己和帝国,天祐元年(904年),他最终还是被军阀朱温杀害,不久,唐朝灭亡。

所以,这种在唐代出现的新的诗歌体裁——词,开始承担起了替诗人抒发胸中情怀的任务。“词境”尖新狭窄,不似“诗境”阔大浑厚。(李泽厚《美的历程》)但是这种尖新狭窄却正切合了此时诗人们的心理阶段。因为,黄钟大吕毕竟只是庙堂之音,慷慨激昂也只适合于关西大汉,而倾诉心里那一点隐隐的哀愁,淡淡的忧伤,还是拿着红牙拍板的十七八岁女孩更为合适。词又叫曲子词,是配燕乐咏唱的诗歌。词的演唱方法由于曲谱散佚,现在已经失传了。但是我们却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象词的演唱方式,这个角度就是词牌。早期的词牌其实就是词的题目,规定了词的内容,而形式常常是由内容决定的。我们现在看到的大多数词牌,如“念奴娇”、“沁园春”、“醉花阴”、“小重山”、“清平乐”、“忆江南”、“虞美人”等,没有杀伐之气,没有慷慨悲歌,更没有文以载道的一本正经,有的只是对心里掠过的那一点淡淡的哀伤的追寻,对外物传达给自己的那一点意绪的描摹。“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期待已经成为一种毫无希望的坚持,但是心里的那点希望却似乎永远不曾消逝;“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孤独和冷清因为自然的冷漠而更显尴尬;愁绪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但是,这种尖新狭窄的境界和心绪,却也是人不可或缺的一个后院。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滋味;朗照的月亮固然可爱,而抹上一层薄云的月,似乎更有一番情趣。人生需要紧绷的弓弦,也需要散漫的游丝。对于很多人来说,诗的句子太过于整齐,不如参差不齐的长短句更能描摹出那长长短短的心绪;诗的调子过于高昂,不如小红低唱我吹箫更适合在花前月下倾诉衷肠;诗的殿堂也太过于宏大,内心深处那一点小小的哀伤放在这殿堂里太过于尴尬。于是,人们需要一间小小的房间,这房间可以是优雅的书斋,也可以是脱俗的精舍,但更多的还是女子的闺房。这小小的房间里,也摆着纸笔,但是,纸不是写奏章用的整齐雪白的纸,而是印着暗花的薛涛笺;笔不再是写奏折时用的如椽大笔,而是写蝇头小楷的细笔,甚至是女子化妆的眉笔。因此,在词这间小屋里面,诗人们找到了另一个自我:一个步下了战车、脱去了铠甲、放下了投枪的自我。

太阳落下去了,月亮慢慢升起,万籁俱寂。诗人离开了白日里的喧嚣和嘈杂,无言独上西楼,变成了词人。我醉欲眠君且去,诗人在后院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