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食肉兽餐厅

卡茅坚决不同意在摄像机镜头前讲出他的故事。尽管翰文一再保证会用技术手段遮住他的面部、改变他的声音,他在讲述时可以不提科斯盖、马伦巴等人的具体姓名,而且这部纪录片很可能只在中国播放,肯尼亚人根本就看不到,他还是担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害怕惹来杀身之祸。

告别时,翰文要了卡茅的手机号码,留下了华夏电视台内罗毕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还有自己的手机号码。翰文请卡茅改变主意后就和他联系。如果卡茅听到什么有关盗猎的事,也请及时告诉他,也许他可以偷偷去港口或者其他地方拍摄一些盗猎的影像。

卡茅没有说Yes也没有说No,只是一再重复说不能把他的故事讲出去,特别是当地人,否则他就只能逃到乌干达或者坦桑尼亚去了。

翰文费了好长时间才打通了雪颢的手机。他给雪颢讲了盗猎者卡茅的故事。手机信号不好,中间断了好几次,他和雪颢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失真。

翰文说卡茅要是能够面对镜头讲出猎杀大象的残忍过程就好了,对国内那些相信象牙拔了大象还能活下去的人肯定非常有震撼力,说不定他们从此看也不看象牙一眼。很遗憾的是,他魅力不够,没能成功,要是雪颢在就好了,她肯定能够说服卡茅的。

“你觉得黑人小伙见到我就会两眼发直、口水长流,我指东他们不敢往西?记者大哥,难道你认为我是传说中的海妖赛壬,仅凭声音就可以让海船撞向礁石?黑人喜欢的是丰乳肥臀,我还达不到他们的审美标准。等我再多吃点乌嘎利长胖点也许就可以出山去妖形惑众了,哈哈哈!”

雪颢曾经说过她可以在疯癫、端庄、活泼、时尚多种模式中自由切换,看来现在的她是切换到了疯癫模式。其实,从女神到女神经病的距离从来就不遥远,也许只不过是一通电话的距离。

虽然牙尖嘴利,雪颢还是爽快地答应了等她最近回内罗毕时和翰文再去找卡茅一趟,看看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毕竟是她把翰文生拉硬拽进大象保护这个旋涡的。

翰文想起了陪着雪颢去卡伦故居旁边的马术学校骑马的那个下午。他找马术学校的管理员借了一把摇摇欲坠的木头椅子,坐在树荫里,看着雪颢骑在一匹栗色马上,在教练的指导下绕着黄沙铺成的马场一遍一遍地练习马术。

雪颢戴着黑色头盔、白色手套,上身穿着黑色马甲、白色衬衫,下身的白色马裤套在黑色真皮马靴里。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细细的长鞭,双腿跨坐在马背上,看起来是那么修长有力。

她满脸专注,就像一位要参加英国皇家温莎马术比赛的英国淑女一样认真进行训练。她听从教练的口令,一会儿松开缰绳让马儿快走,一会儿收紧缰绳让马儿慢走。她忽儿走在树荫里,忽儿走在阳光下,腰身挺得笔直,姿势无比端庄。

翰文举起相机,给雪颢拍照。他调整光圈,用镜头对准雪颢的头部。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能够看见她面颊上的细密汗珠和红晕。

马儿转了一个弯,朝着翰文走了过来。雪颢看见翰文用相机对着她,先是对着镜头嫣然一笑,然后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翰文突然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小手轻捏了一下,血液呼呼地往身体各处奔涌。他按下快门,放下相机,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想起了那些久远的往事,如花般绽放的笑脸,曾经拥有的甜蜜时光。天空飘过一朵白云,仿佛是那张如雕像般精致的清秀小脸。

白云飘过高高的树梢,隐没不见。翰文心中涌起一阵感伤。他站起身,走到后面的几排马厩之间,观看那些关在圈栏后面的马。

马厩用木头垒成,上面盖着非洲人常用的茅草顶。每个圈栏前都钉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马匹的名字,有的叫Thunder(雷电)、Speedster(极速),还有的叫Prince(王子)。

那些马儿看见翰文走过来,都从圈栏里伸出头来,摇头晃脑地和他打招呼。看见他无动于衷地走过,有的马儿用蹄子使劲踢门,有的昂首嘶鸣,还有的在圈栏里小跑转圈。看来它们整天关在圈栏里,早就不耐烦了,只等着有人来牵着它们去马场上,甚至是广阔的草原上风驰电掣。

马厩旁边是一块空地,四周竖着木头栏杆,里面养着几匹小马驹。小马驹们看见翰文过来,争先恐后地挤到他身前。他伸出手去抚摸站在前面那只小马驹的长脸。小马驹不让他摸,而是用鼻子在他手上嗅来嗅去,见他手上空无一物,就打了个响鼻,退出去走得远远的,看也不看他一眼。其他小马驹也都过来闻一闻,然后纷纷离开了。还真是没奶便当不了娘啊。翰文不禁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