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当研究与政治相遇

《公平之怒》引发的争论

本书最初出版于2009年3月,距二战以来最为严重的金融危机爆发刚过去六个月时间。此次危机的大部分责任的确在于金融从业者不负责任的冒险之举,他们的贪欲就如同其薪酬一样高得出奇。我们在危机爆发多年之前就进行了此项研究,而且此次危机并未影响到研究的有效性,不过本书收获的好评显然也与这一时机是分不开的。在危机之前,许多人还认为金融行业的高额薪水和红利是其得主的杰出贡献及聪明才智的反映;危机之后,人们不再怀有这种想法了,因为他们意识到了在业绩与报酬之间并不存在关联。

时机已到?

本书收获的好评不仅仅归功于其问世的时机。自从本书出版以来,我们在许多国家一共进行了超过350次讲座。我们与公务员、卫生当局、学者、慈善组织、宗教团体、智库、专业协会、艺术节与文学节、工会、企业高层、社区团体、皇家学会、国际机构以及各个政党展开了对话。尽管我们的听众往往都主张促进平等,但并非全部如此。然而,听众的反馈都非常积极,对我们表示肯定,这令我们感到在这方面存在着学术上的真空地带,人们十分渴望了解我们提出的证据,仿佛这个世界上潜伏着许多隐藏的平等主义者。

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可能有三种。首先,人们渴望弄明白,为何在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富足程度时,我们的社会还会受困于大量严重的社会问题。抑郁与焦虑的心态为何如此普遍?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依赖毒品和酒精?暴力事件为何层出不穷?其次,正如我们在本书开始时指出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尽管“消费主义”和“物质主义”与我们渴望和家人、朋友以及社群共处更长时间的价值观和渴望背道而驰,但我们依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第三,我们的分析似乎确认了人们的直觉,即不平等会分裂并侵蚀社会。读者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们,本书让他们收获了一个全新的、期待已久的、且易于辨识的世界,并且改变了他们看待身边事物的观点。

近期的一份报告从经验上确认了我们长期以来所持有的印象:在十分不平等的国家,公众对不平等的现状十分反感。杜克大学和哈佛大学的研究人员随机选取了5500名美国人作为样本,询问他们对于财富(而非收入)分配状况的态度。研究人员向他们展示了三张代表不同财富分配状况的饼状图。第一张图代表的是财富平均分配的状况,第二张图代表的是美国的财富分配状况,第三张图代表的是瑞典的财富分配状况。92%的受访者表示自己希望生活在第三张图那样的社会里——无论受访者是穷人还是富人,是民主党人还是共和党人,波动的范围仅仅是从89%到93%,差距并不大。当被问及美国的财富分配状况如何时,受访者作出的平均估测为,最富有的20%美国人掌控着59%的财富。事实上,这部分人掌控着84%的财富。当被问及心目中最理想的财富分配状况是怎样时,受访者倾向于最富有的20%人掌控32%的财富。

不过,除了正面评价以外,本书还受到了严厉的批评与强硬的政治攻击。本章的主要目的在于对这些意见作出回应,之后再就新的研究发现展开讨论。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希望对数位评论人士的批评作出回应,他们似乎误解了我们的观点。

谁将从平等中获益?

有些评论人士并不相信大多数人都将从平等中获益。他们似乎认为,证据只不过表明,在更加不平等的社会中,人们的平均状况要更加糟糕。

在第175至182页我们曾列出了多达五组数据(还引用了第109页的一组数据),表明无论是按照教育程度、阶级还是收入水平对人口进行分类,与较不平等的社会中相同类别的人相比,较平等社会中的人都要更加健康(或是识字率更高)。我们还提及了得出相同结论的其他研究。研究人员通过统计模型考察了不平等对于各个收入水平群体的影响。

我们并不认为更加平等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比较不平等社会中的所有人表现更好。我们并不认为更加平等社会中阶级地位最低、收入最低、教育程度最低者表现也要优于较不平等社会中地位最高、收入最高、教育程度最高者。我们只是将处于相同阶级、收入水平和教育程度的人进行了比较,并且发现在更加平等的社会中,人们的表现更好。因此,就相同的收入与教育水平而言,与生活在较不平等社会的人相比,生活在更加平等社会的人生活质量要更高。图表8.4、13.2、13.3、13.4和13.5揭示的正是这一点。我们的结论是,最贫穷者通常从平等中获益最多,但即使富有者也能从中获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