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次来宁城,是因为出差。要处理的事情不多,从下午到晚上都是空闲的。宾馆离宁城广场不远,我收拾一下就往那里走去。天空阴沉,风吹来还有点儿冷。来宁城前,温度还在二十多度,我穿贴身牛仔裤和薄外套就可以了。谁知冷空气连夜南下,陡降十来度,我很后悔没有多带件衣服来。广场上大妈们正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跳舞,小孩子穿着旱冰鞋在滑行。与广场隔街而望的专卖店橱窗里五彩的灯光亮起,沿街排开的法国梧桐树掌状叶片上托着路灯的黄光。走着走着,我的影子愈来愈小,到了路灯杆下缩成一团,像一个孤零零的球。这只球滚动,抽长,伸展成人形。走到广场边上的悬铃木间,风刮起,我感觉马上要被吹飞。随风而至的沙粒嗖嗖飞打过来。周遭的人群笃定地行走在广场上,灰色的鸽群唰地飞起,向我这边而来。广场中央的大钟显示是下午六点一刻。我找了张椅子坐下,给他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我来了。
那次回来后,我心里恹恹的,他打电话我找借口说了几句话就挂了,他发短信我也不愿意回。之前那些日子像是发了高烧一样,现在烧退下来,该继续过我自己的生活了,白天上班,晚上培训,双休日宅在家里看电视。偶尔收到他的短信:“天气冷了,记得加衣服。”再或者是:“今天我又走在那天我们走过的路上,我很想你。你想我吗?”你想我,我想你,我早在几次恋爱中厌倦了这样的游戏,现在不想,也不愿意投入这场游戏中。还有一次他发短信说:“我生病了。”我打电话过去问他怎么了,他说:“有点儿感冒发烧。”知道了没什么大碍,我让他吃药打针,就想挂了,他连忙说:“不要挂好吗?”我说:“嗯,还有什么事儿?”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我肯定做错了什么事情,你才会这样吧。”我没有说话。“都是我不好。”他的声音很轻柔,我忽然心生愧疚起来,“你挺好的。不要这么说自己。”他说等一下,马上就挂机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又打了过来:“我看你把那个免费通话业务停了,还是我给你打吧。”他说一句,我说一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说。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还是那么好听,但是他不愿意多说,要我说。我一直习惯做他的听众,突然要我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等了等问:“你今天上班怎么样?”我说:“还好啊。”他再说:“那客户有没有为难你?”我说:“有啊,一个美国客户很难搞。”他问我怎么难搞,我就给他讲。讲完这个客户,我又讲起新西兰的另外一个客户。我把房间的大灯关上,只开了床边的柔光灯,把胖胖熊枕头垫在身后,舒舒服服地摊开身子说话。他说自己也在床上躺着呢。我说每天坐的公交车总是晚点,说周日去爬山没有带水,结果渴得要死,我说了各种琐碎的事情,说到手机快没电了,一看已经凌晨两点了——我们说了三个小时的话。他说:“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说:“好。保重身体。”挂了电话,很快他的短信来了,“刚才去阳台看了看天,好多星星。”我回复他:“都感冒还跑出去,赶紧睡吧。”他说:“睡不着。不过还是听你的,晚安,好梦。”那晚我也失眠了,脑子里嗡嗡的,感觉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
广场上的大钟显示晚七点,我看见他远远地从天桥那边过来。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迎过去,他从桥上下来一路小跑,头发被风撩起一个小尖尖,看起来特别可爱。等他到了我面前时,我在笑,他也在笑。“你好美。”他定睛看我,我忽然脸红起来,“得了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他一把捞起我的手,不容置疑地往前走,走了两步又侧头看我:“你的手好冰啊。”说着又把身上的夹克衫脱下来给我披上,我不要,他大声地说:“别废话,快穿上!冻感冒了怎么办?”我乖乖地穿上了,笑他:“哟,几个月不见,荷尔蒙猛增啊!”他不管,拉着我往前走。我也不问他要带我去哪儿,只管跟着他就好了。
他又换了新的住处,房间比以前更小了,只有七八平方米,上下铺的木床,下铺睡人,上铺放杂物,床与书桌之间的过道仅容一人,所以我们只能坐在床上。没有窗户,关上门什么也看不见。他要开灯,我说不要。我们坐在黑暗中,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我希望他抱我,他像是知道我想的,果然把我抱住。我的头贴着他的心口,听了一会儿,“你的心跳得好快。”他扑哧一笑,手放在我的心口:“你的也跳得很快啊。”他的嘴唇贴着我的额头吻下来,湿湿的,像一只爬动的蜗牛,鼻子,眼睛,最后到我的嘴唇,他的舌头伸进来,我一下子吸住它。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的嘴唇刚离开,我又想要,我一次又一次地贪恋这种吻。他喜欢我一粒粒解开他衬衣上的扣子,而他想解开我的乳罩时却手忙脚乱的,怎么也解不开。我笑他:“你以前没怎么解过吗?”他说:“没有。”“你没有跟女孩子睡过?”他又说没有。我自己解开乳罩的扣子,扔到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