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是一个阴险的行当,身处其中,每个人都会变得居心叵测。我执业十四年,办过上百起案子,民事的、刑事的,每一刻都在算计别人,也被别人算计。久而久之,我练出了一身乌龟般的硬壳,周身刀枪不入。我没有朋友,从来不说真话,也不相信任何人,根据这时代的标准,这就叫做“高尚人士”。

好容易把节目做完,我开车狂奔回家,肖丽倒没撒谎,什么都没拿,只是把我的抽屉撬了。以前我每做完一个案子,都会在本上记一笔,用的全是代码:

Z:四万;

M:十一万七千;

C:金项链两条,钻戒一个……

这些东西在法律上没什么价值,除非有人想搞你。关键是那张光盘,有人物、有对白,实打实的证据。几个月前我做过一个案子,因为案情复杂,托我们所的胡主任拜码头,找了中院经济庭的副庭长,几番商榷,最后定下来给六十万。当事人心里不踏实,一直在场陪着,六十万装了满满一箱,还找人把整个过程都录了下来。后来案子审完了,我一直惦记着把这东西销毁,没想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这当口出事了。

我点上一支烟,在心里合计怎么办。肖丽肯定想要钱,这小姑娘看着温柔,其实心狠无比,出手就是重手,估计数目少不了。十万以下倒没什么,咬咬牙给了,就当少接一个案子;要是超过十万,他妈的,还不如想别的招呢,黑道我也认识几个人。现在关键是人跑了,否则谅她也不是我的对手,一个小姑娘,不吃软的也得吃硬的,我就不信她不怕死。正没计较处,肖丽的电话来了。

我问她:“跑哪儿去了?这么冷的天,快回来吧。”

她笑嘻嘻道:“回去你会不会打我?”

我说怎么可能,爱都爱不够呢。她咯咯地笑,说老东西,我还真挺想你的,你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我说好啊,我正打算向你求婚呢。

她得意了,说我可不穿影楼里的婚纱,那么脏,我要你给我买!

我满口答应:“买!”

肖丽说我还要钻戒、项链,还要一辆POLO。

我说POLO是二奶车,多低级啊,咱们买MINI-Cooper,麦当娜开的。

肖丽啵地亲我一下:“这些东西要四五十万吧?你打四十万过来,我明天就回去跟你结婚。”

我说外面江湖险恶,你年纪又小,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回来吧,我带你去买。

她冷笑一声,说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狠心贼!隔壁的小男孩才多大啊,看你凶的那样儿!我要真回去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说不是我心狠,那小子实在太淘气了,你不是也烦他吗?放心,我没那么坏,不信你把光盘藏好,一个人回来,看我给不给你买东西。这话够分量,她想了想,突然嘻嘻一笑,说老东西,别骗我了,你这辈子就认识一个钱,要你几个钱跟扒你皮似的。干脆点,这钱你给不给?不给就不谈了。

话说到这里就没什么余地了,我脑筋转了转,一下来了主意:“小丽,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她说你胡说什么呀,没有,没有!我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道呢?就是你那个同学,姓陈的,叫什么来着?他现在就站在旁边,对不对?”

她不说话,过了大约半分钟,一个男人开口了:“魏律师,你很厉害,我就是陈杰。”

我长吁一口气,想这小贱人,这么快就变节了,强压火气打了个哈哈,说我早知道是你,这事有你一份吧?

陈杰也笑,说没错,是我让肖丽干的。我也不过分,三天之内你打四十万过来,我把光盘还你,超过了三天,我就寄到反贪局。

我问他:“你们计划很久了吧?”

他说也没多久,就几个月吧。肖丽这么漂亮,跟了你两年,值四十万吧?我说当然值,一百万都值,不过我们一起那么久,现在要分手了,我跟她说几句话行不行?

他嘿嘿地笑:“得了,别费劲了,肖丽铁了心要跟我,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你那四十万,这钱一到手,我们就远走高飞,这辈子不见你了。”我叹了口气,说你也不小了,怎么一点都不懂?我是心疼钱吗?我是心疼肖丽!她前年住院,是谁照顾她的?她去年被抢,是谁安慰她的?她吓得睡不着,是谁一夜一夜地陪她的?她想去三亚,又是谁——

还没说完,肖丽怒气冲冲地开口了:“妈的,说这些干什么?!”

我说你真没良心,两年时间,那么多事,竟然说忘就忘了。她火气更大:“不许说!说这些干什么?!”我艰难一笑,说你还记不记得你住院的时候,我天天都去陪你,喂你吃水果,给你讲笑话,你还说笑得刀口疼?

电话里突然静了下来,我心里暗暗咒骂,没想到她突然哽咽起来,说:“老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