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7号 一块丽兹饭店那么大的沉香(第3/10页)

“不要把你的人生变成虚构的一部分。”

每个老师都有一套自己的体系,你没法决定应该遵从哪一种标准,因为每一种看上去都那么有道理。

你看,我非常喜欢往小说里添加这种看上去神秘的、地下的、不为人知的组织的元素,如果你看过我以前写的小说,你会发现我已经写过了《搏击俱乐部》,写过了《自杀俱乐部》,现在,我正在朝着写《改编剧本》的方向努力。

如此说来,我还应该加入一个人物,A。如果你真的看过我之前的小说,你会发现有些人物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故事里,比如A。

A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永远快乐的人。实际上也许并不是,因为那些看上去永远也不会(并且他曾自己发誓)影响到他的事情,也慢慢地侵入了他的快乐。而我所能做的就只是在我们俩的交谈中,永远假装它们不存在,假装我们永远是两个赢家。世界上最酷的,但又常常戳穿自己,并且立刻吃了吐,自嘲有些事情说穿就回不去了的,两个赢家。我得克服一下自己写长句的欲望。

一旦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就像重新回到了一个密封的蜡罐里。不会有任何事情影响到我,也不会打动我。这挺好的。我常常欺骗自己这挺好的。那让你可以像个机器人一般完成上帝布置给你的作业。你要记住除此之外你的人生不会有任何可能,让你通向神圣的地方,让你,伟大。

我说得太可怜了。我说得好像我自己并不乐意干这件事似的,没有。我挺乐意的,我甚至感到愉悦。说起来这可能是目前为止世界上所剩不多的让我感到愉悦的事。此外就真的没有。也许认识特别的人、冒险、嗑药也可以算上。但它们实际上是同一件事,指向性明确:要想创造出好的作品,首先你得让自己成为一件好的作品。

我在让自己成为一件作品,而不是活着。

听上去疯了。我能确认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当一个作品真的一点儿也不快乐。我很难感受到情绪了,喜悦、悲伤、绝望,永远只有一种东西在驱逐你——焦虑。而且你得佯装自己其实还挺轻松愉快的,因为“你在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呀”。我也很难真的在意什么事或什么人了。而当我发现其实我应该在意的时候,那就是它们或者他们其实已经不需要我在意了。那时我就会觉得沮丧、失落,好吧,应该还有一点儿难过。这么说来其实我最常感受到的情绪是,难过。除此之外就是长达几个月的不应期。而且我的难过通常来得后知后觉,或者是先知先觉,总之都不是恰逢其时。

“你为什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呃。应该有什么反应?”

我还蛮礼貌的。

这一部分已经出现了太多的“我”,我必须暂停一下。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为了写作训练班里的一位老师,我会告诉他们:“要想创造出好的作品,首先你得让自己成为一件好的作品。”

“其次呢?”

“其次是你不能让自己在作品里出现。一点儿也不行。”

A有次说,原来你没有真的把我当朋友。A还说过,其实我并不了解你。这大概是真正的那种说了就回不去的话。虽然我们都假装忘了它,而成功地回返过去。至少我假装如此。

A就是那种会总是出现在同一个作者作品里的常数,一个稳定因素,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这个作者写过不止一篇相同世界构架的小说,就像格拉斯家族之于塞林格,约克纳帕塔法世系之于福克纳,希区柯克自己之于希区柯克。如果你想让自己的故事看起来高级一点,你就可以像我一样,引入一个A。你还可以写成“郑梦然”之类的看起来更真实的名字。不管怎样,你心里最好有这么一个A。

“你知道你的小说最大的问题在哪儿吗?”

“在哪儿?”

“你是一个没有乡愁的人。”

“你说得对。”

有一次是我和A,我们在一家盲人按摩店做完了按摩,由于盲人师傅和我们一样幽默,整个过程我们不得不忍耐住好几次就要爆发出来的大笑,幸好旁边还有一位某大学愤世嫉俗的老教授,有好几次我们身体抖得不行快要滚下按摩床的时候,都是他突如其来对社会问题的发声拯救了我们。

振聋发聩。

这之后我们临时去一家酒店见了另一对朋友。整整三个小时我和A,我们没插上一句话。等我们从那个尴尬的局面中逃出来已经是半夜12点了。我们只好开始往回走。直到这时我们才回忆起这次见面的目的,我们本来约好一起探讨一下生存的问题。简单点说,就是如何赚钱。

实际上我说得并不精确,他的原话是:“你知道你的剧本最大的问题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