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戴维的信
“你儿子会没事的,”我在车里告诉你,“我敢肯定他会没事。大学多精彩啊。”
那正是在戴维离家之前。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他的离开担心。绝对不会那么直接。对你而言,我甚至不认识你儿子。你只是告诉我,你妻子在为戴维准备小包的食物。包在防油纸里的水果蛋糕。瓶装水果。一罐罐的腌洋葱。(显然是他的最爱。)都是能在他房间里放上很久的东西。她担心的是,如果任由戴维独自生活的话,他会忘记吃饭。她还专门去了一趟普利茅斯,给他买了礼服衬衫和一件夹克,因为她不确定剑桥的学生穿不穿黑T恤。
“但学生都很邋遢的。”我说。
“真的吗?”
“是啊,哈罗德。他们不打高尔夫球俱乐部的领带。”我大笑,你也笑了。
“我希望他写信回来。”你说。
“我肯定他会的。”
“如果莫琳收不到他的信,对她会很难的。他的沉默,你知道。嗯,会伤透她的心。”
戴维动身去大学的前一天下午,突然出现在我的公寓门口。他说他是过来拿我的课本的。他在门口徘徊,看起来出奇紧张。他一直在拨弄自己的刘海,尽管通常他都开开心心地让它盖得满脸都是。我向他说明,他不需要进屋,但他说想进来。事实是,我也很紧张。我们没有敲定一个具体时间,我也不太肯定他会露面。尽管只和他共度过几个晚上,我了解他会很叵测。
“我家很乱,你别介意。”我说。我的公寓一点都不乱,从来就没乱过,但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在公众场合教一个十八岁的男孩跳狐步舞是一回事。让他踏进你的家门则怪异得多。他跟我走进客厅。
我很快把书摞成一堆。我在每本书里都写了自己的名字。我以为他会马上离开,但他拿起一本书,开始哗哗翻阅。尽管他在翻书,我仍能看到他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电暖气旁的椅子,通往小厨房的门,还有我给自己当午餐的两个三明治。就好像他在为了自己,观察着我私生活的所有这些细节,以某种方式记在心里。
“我恐怕没有啤酒给你喝。”这是我在礼貌地送客。
但戴维一笑:“茶也不错,小奎。”
他顺势倒进我的椅子里,继续读书。他没有脱掉外套。当我把绿色的茶杯放在他脚边时,他用纤长的手指去够它。他似乎不经意地喝了茶,又貌似不经意地吃掉了我的午餐。之后他把腿跷在我的椅子扶手上,开始抽烟,不时把烟灰弹进我的绿色杯子里,有时没弹进去,就撒在地毯上。“你家里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说,“父母一定在等你。”
“没事的。”他说着又要了些茶。
最后我坐到厨房里去。我想知道戴维有没有告诉你,他要来我家借课本。我再一次下定决心,不管有多难,都必须向你坦白交代。我没能跟戴维划清界限,现在该让事情回归正轨了。
“你好啊。”我没有听到他靠近,所以当转身发现戴维正默默地看着我时,我跳了起来。我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他咧开嘴犀利地一笑。他已经读完那本书了,他说。
“全部读完了?”那是柏拉图的《理想国》。
“是啊,还不错。”
他拿起一条长面包,又开始漫不经心地把它撕成小块,就好像他的身体习惯了自我进食,不需要大脑注意。然后他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这是给我的吗,小奎?”我的胃里翻江倒海。致戴维。是我的笔迹。
戴维露面之前,我才刚写完这封信。我把它夹进其中一本书里,打算让他到了剑桥再看。
我试着抢回那封信,但他把它悬在我的头顶上晃悠,我根本够不着。“信是写给我的。”他嘲笑我想拿回信件拍打他胳膊的样子。
“没写什么。”我说。
“感觉里面有现金。”
“还给我。”
“它是我的。我想知道里面有什么。”
他把信封撕开。往里窥视。我尴尬得要命,只得推开他离开厨房。他读信时,我就在小客厅里踱步。
事实是,这封给戴维的信我写了很长时间。父亲在我前往牛津前给了我一封类似的信,我仍留着它,把它夹在一本诗歌集里。我提醒戴维,他是一个多么有才华的年轻人,上天赐予他非凡的聪明才智和无比光明的未来。我敦促他开口之前要思考,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忘记做这件事,才陷入困境的。像你一样,我也为他担心,他要进入一个更大的世界了。我见识过几次他对别人的影响,不想让他惹上麻烦。我补充说,如果家人偶尔能收到他的信会很好。我指的是你和莫琳。我想帮忙的。
尽管我故作轻松,这些话在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读起来,很可能还是太多愁善感了。戴维离开后不久,我发现信被丢掉,连同信封一起,丢在厨房的餐桌上。他唯一留下的东西是叠在信里的一张二十英镑纸币。最后看来,他还从我的钱包里自行拿走二十英镑,从冰箱里拿走一瓶哥顿金酒,还有我的搅蛋器。出于我不能理解的原因,他偷走搅蛋器这件事最让我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