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相见
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确实,他们翻山越岭苦苦寻觅,最后被蔡观止一语道破,他说自己在一个叫玲珑山庄的地方见过一位白发魔女,头发虽然雪白了,可从风韵犹存的身材与脸蛋来看,她应该还是一位少妇。蔺曼卿的眼睛瞪成了三百六十度,她嗔怪他为什么不早说,他说自己也是不经意间才想起来的。她又怪他笨,他说那是天生的,他本来就是一个傻子。她又问他为什么叫玲珑山庄,他说那是自己觉得那山庄小巧玲珑,又雅致又幽美,自己凭空杜撰的。她忙问玲珑山庄在哪里,他摇了摇头,说早已经忘记了。她气得真要吐血了,抬起手真想打他一个巴掌,举起来的手又轻轻地放下了。
雀儿也仿佛想起来了,她说她记得好像是在东白湖边的一个梦幻深谷中。蔡观止笑道,我以为全世界数自己最笨的,没想到居然还有比我更笨的,雀儿,你知道你将来是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是笨死的。雀儿也要打他,他扭头就逃,他在前边奔跑,她在后面追赶。蔺曼卿说,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们现在就上路吧。按照蔡观止与雀儿模糊的记忆,他们就像梦游一样来到了东白湖畔,一个山坡一个山坡地爬,一个山谷一个山谷地找,工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在一个幽谷里找到了那个玲珑山庄,可山庄的木门紧闭着,空无一人。蔺曼卿像是做了一场大梦,现在梦也该醒来了,她仿佛有一种感觉,直觉告诉她这里就是亲生母亲玲珑隐身的地方,并且她一定就在附近,一定还会回到这里来的。蔺曼卿决定在这里等,直到将母亲等回来,如果她永远不回来,那蔺曼卿就在这里站成化石。蔡观止与雀儿也表示他们也愿意陪四小姐站在这里,直到一起化为石头。他们的话让蔺蔓卿甚是感动,催泪弹一样催化出了她的泪水。
他们就开始站了,也就是开始慢慢地化成石头了。蔡观止说一种动物要化成石头,最起码得等上一千年,蔺曼卿没好声气地扔过来一句,你要是不愿意站,那现在就可以走。他忙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接下来就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这风真冷,蔺曼卿白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就你知道冷,我们都不冷么。那山谷中的风的确也冷,还一个劲儿地往他们的衣领缝隙里面钻。他睃了蔺曼卿一眼,说要是有人抱着就温暖了。蔺曼卿气得别过脸去,臭美!你想抱谁就抱谁去,瞅我做什么?雀儿聆听着他们对话,一直切切地笑。
天空飘起了零星的小雨,后来变成了雪花,静静地落在山野,树上,岩石上,还有他们的身上。蔡观止幽幽地说,还没有化成石头,都快先成为冰棍了。随后他又说自己的腿太酸了,要不干脆跪下来吧,跪着比站着更虔诚。蔺曼卿没有再理睬他,把他当成神经病了。为了抵抗袭人的寒气,蔡观止就开始跺脚,后来发展到原地蹦跳,来回小跑,跑了一阵子,他又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问,晚上也这样等吗?蔺曼卿笑道,脚长在你自己身上,爱咋咋的!又过了个把小时,蔡观止突然横倒了,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这下她们全慌了,以为他是冻僵了虚脱了晕厥了,蔺曼卿跑过来,抱起他直呼他的名字,他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搂紧她细皮嫩肉的身子,冲着她大笑,大小姐,你终于肯抱本少爷了!蔺曼卿羞得满脸绯红,狠狠地将他扔在雪地上,转身离去。
当他们的头发上挂起了亮晶晶的冰凌时,奇迹居然在那一刻出现了。满头霜雪的玲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她也是刚从东白山回来的,身上还背着一袋生红薯。这回玲珑没有逃走,肩膀上的那袋红薯倒是纷纷逃到了雪地上。蔺蔓卿认准了她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玲珑,就扑通一声跪下,沿着雪地用膝盖一步一步朝玲珑移过来,嘴里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娘。玲珑想再一次逃走,但双脚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样的见面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她们的目光同时流在对方的脸上,她们不约而同地哭了,眼泪永远是最动人的,泪水一流下来就结成了一颗一颗的冰粒,透明,极硬。蔡观止与雀儿就陪在一旁流泪,雀儿流下来的多半是鼻涕。
玲珑与蔺曼卿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一个叫心肝,另一个叫娘,她们一个劲儿地连叫着心肝啊娘啊,心肝啊娘啊,心肝啊娘啊,那深情而破碎的声音在山野里被风传得很远,就像那漫天飞舞的片片雪花。哪里是什么雪花啊,分明就是她们心的碎片。玲珑突然猛地用力推开了女儿,又迅速地拿起蔺曼卿小葱一样的手甩向自己的脸,啪啪就是两个嘴巴,蔺曼卿一开始还没有明白过来,等她醒悟过来时,用力往回抽出就要第三下第四下啪啪下去的手。玲珑再次抓住女儿的手,泣不成声。玲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觉得这些年来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愧对女儿。过了片刻,她们母女俩重新相拥在一起了。从那一刻起,她们的生命又合二为一了,粘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母女连心,她们彼此又有了依靠,从此相依为命,生生死死在一起。那一刻太长了,简直就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一刻漫山遍野的雪都融化了,春风浩浩荡荡,阳光普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