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红豆

红豆还真是一个婉约女子,浑身上下就是一汪水,找不到一小块骨头,男人一掉下去准得在静水深湖中淹没。她身上唯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会放电,她一发电没有一个男人不会触电死亡。现在红豆已经有了心事了,女孩子一有心事就什么都撩人,天上的云朵撩人,地上的蝴蝶也撩人。红豆现在蹲在溪边洗那件早已经洗得发白的衣服,每逢这时候,她就能把小溪弄得像一架琴,她就在琴旁听风的手指拨弄琴弦,发出悠扬悦耳的好声音来。好事的风还将这种琴声送到远方,送进林子里收藏,收进远山收藏。好色的风还将一些花瓣吹落进河水之中,好色的蝴蝶也就追过来,在水面上飞舞。好色的鱼儿也就游过来,在水波中游来游去,追逐那些飘散的落英。红豆的心事却无处收藏,一不小心就在她的脸上与眼睛里泄露了出来。她现在已经开始喘息了,胸脯也像是有风吹着一起一伏,跟那河中的波浪比高比低。她低着头看着那水波,镜子一样清澈的流水里照着一朵红云,一朵蓓蕾。风已经开始在她胸脯上敲鼓了,她蹲不住了,那就站起来,可是站也站不住了,就赶紧从水中捞起衣裳,两只手一起搅动,将水沥干,赶紧逃走了。

自从来了个会吹埙的三少爷,红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在这文艺宣传队,甚至在这红军独立团,红豆会吹笛子,会吹《十送红军》,现在蔡观止会吹埙,比吹笛子更凄凉,更幽美,这让红豆心醉神迷,他们都是文艺青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绝配。红豆听着蔡观止的脚步声咚咚地远去,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阵心慌意乱,一阵莫名的疼痛。别看她现在笑容可掬,俊比山花,好像她的笑神经天生的无比发达,想不笑都不行,可谁又注意到了她的笑容中挂着泪水,泪珠从她的心上滚出来,她的心其实很痛的,像有一根银针在一下一下戳着。这样的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似乎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这就是她心痛的原因。心病还要心药医,而心药又在哪里呢?

红豆现在就站在林子里,香气袭人,也就是转眼之间,丛林中就清香萦绕,仿佛长了株兰花似的。林子里非常寂静,除了风声,也就是她的心跳声。她兀自呢喃着,好像在跟一棵树说话。为了排解心头的寂寞与伤痛,她吹起笛子来,依然是她最喜欢的《十送红军》,笛声悠扬,忧伤,如泣如诉,催人断肠。一曲终了,忽然传来了哭声,红豆放下笛子,见是雀儿,一怔,你怎么哭了?雀儿抹了一把泪水,红豆姐姐,你吹得太感人了,能不哭吗?红豆闻言叹了口气。雀儿天真地问她为什么唉声叹气,红豆不语,眼中噙着泪花。雀儿问她为什么也哭了,红豆笑了笑,被风吹的,风把一粒小砂子吹进我的眼睛里了。

什么叫度日如年?红豆现在就度日如年。她的心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相思豆。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伊人就在眼前,却又咫尺天涯。她并不知道蔡观止有了婚约,他们初来乍到,没有人告诉过红豆。他的埙声远远地超过了她的笛声,折磨得她死去活来,吃饭也不安心,睡觉也不安神,满脑子晃悠着的都是他的影子。情窦初开的美少女,最怕见到蔡观止,又最想见到他,一时不见,茶饭不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雀儿望着红豆神情恍惚的样子,一头雾水,陷入了沉思。

蔡观止来了,他来找红豆,让她教他吹《十送红军》的曲谱。红豆就手把手地教他,雀儿在一旁坐着,看着,听着。他们都是清澈如山间小溪的人,不像蔺曼卿那么高深。红豆的温婉,这等婉约女子,秋水伊人,身上更多的是水性,这似乎更适合于他这种男子,浪漫多情,缠绵悱恻,多愁善感。蔺曼卿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林子里,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们,像在观赏风景。他们并没有发现她,红豆更是投入地教他吹奏。蔡观止对音乐极具天赋,一学就会,埙声比笛声更苍凉,更让人心碎,蔺曼卿听着,也不觉感伤一阵阵地袭来,一霎时居然忘记了别的,心无杂念,也没有了猜忌。

他们那种亲密无间的样子,让蔺曼卿感觉到了,他们之间似乎将会有故事要发生,或者正在开始发生了。女孩子的心总是敏感的,在男女私情方面似乎特别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草木皆兵,就算是无风也要起三尺浪。树欲静而风不止。恰巧一只好事的蜜蜂飞来,不偏不倚地朝红豆飞去,在她的脸上螫了一口,她惊慌失措地失声尖叫起来。他下意识地将蜜蜂赶走,她的脸上红肿起来,因为疼痛而呻吟着,他想也没有想,捧住她的脸,在被蜜蜂叮咬处吮吸了一会儿,企图将毒针吸出来。蔺曼卿气得浑身发抖,一阵花枝乱颤,面颊刹那间涨红成桃花一样粉,恨不得也化作一只野蜂子立即飞上去,狠狠地螫他们几口,但她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