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工作着是美丽的
蔡观止要奉命去搞日军梅机关的影子计划。他与水倩都不知道这影子计划具体指什么内容,只知道这个计划非常神秘,也非常重要。按照地下工作者的规则,他们不必知晓计划到底是什么,只要搞到它送到交通员手中,那任务就算顺利完成了。然而要搞到这份计划,可不像他们共撑一把红伞徜徉在浣江边的斜阳里那样浪漫。他们坐在江边,身边是芳菲的草地,一树白里泛红的花蕾边已绽出翠绿的叶片的海棠花,脚下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海棠花比别的花要嫩得多,风一吹,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有些还飘飞到碧波之上,随水消逝得无影无踪。
水倩发话了,就算是捕风,就算是捉影,我们也要搞到它。要说难,哪能不难,如果不难,那还要我们做什么?她的话引来了蔡观止一阵冷笑,她问他笑什么,他说你这不是没话找话吗?为了搞到情报,我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所有的谍报工作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绝处逢生的。哪一次不是与虎谋皮,虎口拔牙?她想想也是,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非常的现实,那不是要不要迎难而上的问题,而是如何破题的技术层面上的事,或者说是智慧与策略。蔡观止忽然一动也不动,眼珠子盯着在江水中打颤的海棠花瓣,那种出神的样子,像是中了邪,她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居然也没有反应。她猛地拧了他一把,他这才高声尖叫起来,你干什么?
水倩笑了笑,我还以为你着魔了呢。他幽幽地道,人家这不是在沉思么?其实难度大一些也好,等到我们搞定了,再回味起艰难的过程,会更加的有意思。不是说,过程比结果更美丽么,我们不在乎看到的是什么样的风景,而是看风景的心情。水倩冷冷地道,拉倒吧你,干我们这一行的,永远只在乎结果。
沉默了片刻之后,水倩忽然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什么。刚才她好不容易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似乎找到了一些眉目,可线索稍纵即逝,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干脆不去想了,反正也不是特别有创意的锦囊妙计。她站起来带着困惑走了,反正坐在这里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什么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会直,任何急躁与焦虑都于事无补。走着瞧吧!
他们希望并相信这仅仅是黎明前的黑暗,婴孩诞生前的阵痛。老天爷都替蔡观止他们着急,下起了沥沥细雨。他说下雨了,你怎么不打伞?她立即朝他吼,我说你别烦好不好?烦都烦死了!话音未落,她举起手中的红伞,顺手一扬,抛向江水中。那红伞被风一吹,就张开了,在江边的草地上飘飞,很有可能被吹进江水之中。他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想不出办法来,拿伞撒什么气!
蔡观止就沿着江堤跑,那风也真是下作,跟他们作对似的,拼命地吹着那伞,那红伞也真是顽皮,随着风不停地飘飞。他追一阵,伞就飞一阵,一惊一乍之间,好不容易将伞抓住了,人与伞都差一点掉落进江水中去。他拿着伞在堤岸上站定,蓦然回首,见水倩已经远去,他急忙朝她的背影追了上去。雨并不大,江风却带着丝丝寒意,一路吹送着他们的身影。
水倩猛然站住了,徐徐地转过身来,冲着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怎么总是跟着我?说你呆你还真呆,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早知如此,我就该将那把红伞抛得远远的,径直抛到江水里去!笨蛋!蔡观止看不到,水倩的脸上已经挂下了两行晶莹透亮的泪水。
蔡观止试图将伞递给她,不料被她轻轻地推开了。随即,他又将伞打开,为她遮蔽住头顶的雨水。她忽然号啕大哭起来,一头扑在他的肩膀上,呜呜地哭个不停,身子如颤抖的花枝。这下他怕了,想把她轻轻地推开,可她死死地粘住了他,就算是世上最锋利的刀恐怕也切割不开了。他幽幽地道,水倩,别这样,别哭,有话慢慢说,好不好?不就是一个影子计划吗,如果实在搞不到的话,那我们就别搞了。皇军,不不不,日军有那么多的计划,这个围剿计划,那个捕风计划,我们哪能什么都弄到手?
水倩发疯般地将蔡观止推了出去,他朝后一仰,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他好不容易站定了,她冲击过来的气浪,几乎又要将他冲倒了。她怒目而视,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身份?难道你忘了我们的使命?不,绝不!蔡观止,我明白地告诉你,我们作为红色特工,肩负着神圣的使命,头可断,血可流,大节不可辱,使命切不可忘!为了我们心中的信仰,我们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面对水倩的慷慨陈词,蔡观止除了鸡啄米似的不停地点头,一时间竟然失语了,他根本就插不上嘴,就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眼前这个水倩,与他初次见面时的水倩,意志更加坚定了。一种热血能沸腾另一种热血,一种大火能点燃另一种大火,蔡观止并非木头,又岂能无动于衷?一个弱女子尚能如此刚烈,那他一个大男人,又怎么能临阵脱逃,当缩头乌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