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月下起舞玉人悴,场上击鞠烈马雄

路深绝人迹,夜静唯水声。

江北丘上有座小亭,黑绳三负着陆燕儿踏水过江,径直来到小亭之中。

陆燕儿抱琴而坐,望见对岸城头火光点点、摇曳不定,再看那汉水粼粼,波涌月碎,不由得感伤平添,抚琴歌道:

双燕有雄雌,照日两差池。衔花落北户,逐蝶上南枝。桂栋本曾宿,虹梁早自窥。愿得长如此,无令双燕离。

乃是一曲《双燕离》,恸琴悲歌之下,泪珠儿早挂双颊。

直听得黑绳三锁紧了双眉,迎风背手,凝望着夜色中东逝的江水。

一曲歌罢,陆燕儿起身说道:“黑绳哥,我自幼善舞,却从未示人,今夜燕儿想为你而舞,可否请黑绳哥为燕儿吹箫?”

黑绳三回身望着陆燕儿说道:“风大夜寒,你的衣衫单薄,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陆燕儿说道:“我不冷,似这般与黑绳哥独处的光景又能几何?就让燕儿跳这支舞吧。”眼中犹噙着泪水。

黑绳三见陆燕儿如此说,便不再推却,右腿踡拱坐于亭栏之上,长箫悠然响起,陆燕儿随之翩翩起舞,只见她:

罗衫云轻袖如风,纤纤柳腰桃花容,酥手遮面偷回眸,委婉不知秀发松。摆莲足,扬玉臂,吁吁娇喘呵兰气。香肩斜倚旋千回,仰躯曼跳碧裙起。顾菟西移犹未歇,只盼与君长依依。

直至夜深人倦,陆燕儿方恋恋不舍地随黑绳三回城安歇。

翌日清晨,众人聚齐,独不见陆燕儿出来用早饭。大家敲了一回门,仍不见动静,因担心陆燕儿出事,便推开门进去,只见陆燕儿正仰卧在榻上,犹自昏睡未醒。

孙遇来到榻前,看她面色红赤,口唇泛白,以手背触她额头,炽然烫手,回身对众人说道:“燕儿姑娘怎的忽然病得如此厉害?”

光波翼忙上前为她把脉,少顷说道:“看来燕儿姑娘是受了风寒。”

孙遇道:“原来贤弟精通医术,这便好了,贤弟快些为燕儿姑娘开个方子吧。”

光波翼摇头道:“我不过是略通医理,谈不上精通,况且燕儿姑娘这病还有点奇怪,我只怕平日鲜少为人医病,不知这方子能否开得妥帖。”

孙遇问道:“却是怎生奇怪法?”

光波翼道:“燕儿姑娘的脉,太阴浮紧,显然受了很重的风寒,然而现时已是初夏,夜间并不甚寒凉,按理症候不应如此沉重。”

众人均点头,认为有理。李义南问道:“如此当如何施治?”

光波翼道:“察其脉象应是内有忧思之伤,郁而化火,加之外感风寒湿邪,寒热两胜,表里俱实。我想开两剂应急的方子,将寒热先解了,再治她的病根。”

正谈话间,只听陆燕儿喃喃叫道:“水……”

铁幕志虽站得离床最远,却一直在关切地望着陆燕儿,听见她开口要水,忙倒了一杯水递与孙遇,孙遇半扶起陆燕儿的头,喂她喝下。

陆燕儿蒙眬睁开双眼,见大家围在自己床前,便想起身,无奈挣扎一下却无半点力气,孙遇忙扶她躺好。

黑绳三此时心中难过,暗想必是昨夜在江边太久,陆燕儿为自己歌舞半宿,身倦神疲之下又受了风寒,才致如此。

陆燕儿却似看出黑绳三的心思,低声说道:“我昨夜稍觉气闷,便开了窗子睡下,想必是受了些风寒,不打紧,稍稍休息便好,大家不必为我担心。”说罢一阵咳嗽,喉间大有痰声。

孙遇转头对光波翼道:“请贤弟这便开方吧。”

光波翼点点头,走到桌前,提笔开出一方,乃是麻黄、石膏、防风、连翘、大黄等十六味药。随即又写一方,却是:柴胡、半夏、甘草、白术、炒栀子各一钱,当归、白芍各三钱,陈皮五分,茯苓二钱。

光波翼将两方递与孙遇,道:“这第一个方子意在救急,第二个方子却是治本。”

“此话怎讲?”孙遇拿起方子端详道。

光波翼道:“这麻黄等十六味虽能将寒热泻去大半,却不能尽解。因燕儿姑娘有肝气不舒之郁。肝木郁则生火,今有外风吹袭,风火相合,其热乃炽。肝木肆风火之威,反凌于肺,肺不甘,则两相争斗,肺惧火焚,呼救肾子,故生咳嗽。火刑肺,胃来援,津液上升,又为肝中风火所耗,变为痰涎。故这第二方解郁祛风为本,郁解风自难留,加半夏消痰,栀子退火,更能相助相资,风散火熄,必奏功如响。”

光波翼言毕,孙遇颔首道:“贤弟体察入微,所言甚合医理,当是不错。”

光波翼说道:“如此,我这便去为燕儿姑娘抓药,诸位在此稍候。”说罢转身出门。

下了二楼,光波翼叫来小二打听药铺所在,小二详细告之,顺口问道:“客官莫不是要给那位姑娘抓药?”

光波翼奇道:“你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