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它很可怜”

舒览青不愧是让医者尽数仰望的医毒圣手,颜喻用药已经有十余日了,先不说别的,气色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对不知情的人来说,他的样子还真的像已经解了毒。

刘通常常守在颜喻身边,是最先感受到颜喻变化的人,这几天,就连越发阴沉的天色都挡不住他愈发开心的笑容。

“这舒公子的医术就是好啊,我守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少爷的气色这么好。”

刘通一边张罗着下人布菜,一边再一次地由衷感叹,他看着颜喻不再像以前那样苍白的脸色,以及这几日变得格外红润的唇色,笑得合不拢嘴。

颜喻淡笑着颔首,应和着:“我没记错的话,他十年前还只是个被人骗了钱财都不知道追回来的小少爷呢,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成了大夫。”

刘通回想了他第一次见舒案时的样子,又笑,说:“人啊,一直都在变,你看小陛下,不是也越来越懂事了吗?”

颜喻看着窗外簌簌飘下的雪花,出了会儿神,他想起今日醒来时看到的窗外的那棵梅树,红梅正开得热烈,它被厚厚的雪压着,只露出不多的红。

虽说凌寒傲骨,可到底还是冷的。

他顿了稍许,道:“刘伯以后就唤他稚儿吧,不然被有心人听了去不好。”

刘通愣了愣,拍了下自己的嘴,道:“是这个理,我记着了。”

颜喻移回目光,落在色香味俱佳的菜品上,这几日见他恢复得不错,刘通就总是想方设法让人备些新奇的吃食,像是让他把以前错过的都一样样尝回来。

可他已经吃不下了,或者说,是尝不出味道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对刘通解释自己的事,于是一再逃避,想着能否等个水到渠成的好时候,把前因后果都摊开说清楚。

可等啊等,到今日,已是腊月中旬了。

他还是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刘通慈爱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游离着,颜喻闭了闭眼,夹了块鱼肉放在嘴里。

什么味道也没有,他艰难地嚼了两下,咽进肚子里。

“这是哪个厨子做的?味道还不错。”他说。

刘通一听就咧起嘴笑,眼尾深深的皱纹随着笑意漾开,他说:“这个啊,是我听说凭栏阁的糖醋鱼京城一绝,就找过去让他们做了份,趁热端过来的。”

颜喻点头,凭栏阁之所以能长久不衰,自然是因为几乎在每个方面都做到了最好,这归功于容迟。

“不用这么麻烦,做些家常菜就好。”颜喻道。

“知道知道。”刘通笑眯眯点头,显然没听进去,“好吃就多吃点,我去别的地方转转啊。”

常年操劳,刘通的背已经佝偻了不少,颜喻沉默地看着他步入漫天雪花的脊背,突然觉得恍惚,刘伯的背什么时候这么弯了?

颜喻叹了口浊气,正想勉强吃上几口,杨喜就带着人走了进来,说是皇帝召见。

颜喻手一抖,筷子滚落在地,杨喜见状就要蹲下身去捡,被颜喻制止:“不用捡了,已经吃好了,走吧。”

杨喜无措地看了眼几乎未动的饭菜,默了一瞬,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他只是个附庸权势的太监,如今一君一臣两方气氛越发诡异,他得守好自己的小命,不再掺和。

未及清扫的积雪已经堆到脚腕,里面像是藏着满怀恶意的手,蓄谋已久地等待着,每有人走过,它就不容抗拒地把人往下拽。

颜喻走一步陷一步,他不让人搀扶,就自己有些踉跄地往前,走得分外艰难。

等到了乾极殿,鞋袜已经湿了彻底。

杨喜已经进去通报,颜喻站在门前檐下,盯着紧闭的朱红殿门出神。

从前他进乾极殿,是不用通报的。

而且,他自那日归还玉佩出宫,已经有半个月不曾与林痕相见了。

如今双方如愿退回规规矩矩的君臣之位上,他心里又不是滋味。

颜喻心下浮出冲动,想着干脆道出实情,还能和林痕过几天好日子。

想着想着,便又觉自己矫情至极,一人痛苦也便罢了,何苦再把林痕拉进来呢?

杨喜出来,恭恭敬敬请他进去。

颜喻敛了纷乱的思绪,踩着不断渗出寒意的鞋袜走进去。

殿内炭火烧得很足,甫一进殿,他整个人都被如春的暖意包裹起来,很舒服,精神却又再一次紧绷起来。

林痕只着一身纯黑的寝衣,赤脚踩在兔绒地毯上,乌黑的瞳仁转过来,复杂地盯着他,像在研究一道难解的谜题。

颜喻见状立马停下,没再往前走。

正常的君臣该怎么做呢?颜喻问自己。

该跪拜。

想到答案之后颜喻没有犹豫,弯膝下跪,动作有些生疏。

“微臣拜……”

“颜喻。”

颜喻话刚出口就被打断,林痕的声音由远即近,悬在头顶,纵使低着头,他依然能感受到林痕落在他后颈的,仿若实质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