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谢公的心思
“你就去了趟崖州, 便与谢端处得这般好了?”
“你这话问的什么鬼?谢相本来是让家父去的,就算换了我去,那也是正事。”
“别怪我没提醒你, 当年阳嘉长公主为他要死要活地跳城楼, 人家把他带过去时,他不止不劝, 还搬了把椅子坐着看人跳楼。这么薄凉的人, 你可别给我陷进去了。”
“……那后来, 阳嘉长公主跳城楼了吗?”
“没, 哭着回府嫁人了, 婚后还生了四个胖崽子。”
谢端除了文名盛于天下,再有的便是这人花式抗婚的事迹。据说当年先帝有个义女,成年后封为阳嘉公主,因仰慕谢端文名, 便向先帝求赐婚。
先帝也十分欣赏谢端, 这边厢圣旨还在写,那边谢端就给先太后送了一首《笼中妇》长诗, 诗中以被迫嫁与权贵的闺中女子自喻,说的是女子被装入笼中送至权贵家, 垂泪至天明, 夜中家中父母入梦, 问她为何消瘦,在夫家可有温粥饮、可有冬衣,次日清晨, 笼中妇便带笑而终。
先太后本是前朝皇族,闻此长诗,想起战乱中被杀的族人便触景生情,哭昏过去,大病数日,逼得先帝只好收回旨意。
那时此诗影响深远,甚至于勾起京中闺男怨之风,从此之后,便是其义父东沧侯,也便由着谢端的婚事了。
诸如这般的轶事,随便提个京中的士人,便能说上三天三夜,连枭卫府也不例外。陆栖鸾上午被聂言念叨了许久,下午还得听同僚逼逼,等到了黄昏时到了和宋明桐约好的地方,早已是一脸倦怠。
“……你不用太紧张,谢相是个没脾气的,只要礼数到了,我再和他申明利害,问题应该不大。”
宋明桐仿佛是等了许久的模样,见到陆栖鸾来了,正襟危坐得宛如是在相亲,尤其是陆栖鸾也上了她家的马车时,宋明桐背后就像是绑了根柱子,崩得紧紧的。
陆栖鸾还当她是在紧张,道:“往事就不提了,本也就是一点口角的事,不过我倒是挺意外的,你的文作是和谁学的?开始写话本也是近三四个月的功夫,竟都比国学监的举子都好了。”
宋明桐盯着车顶咽了一下,道:“尔、尔蔚表兄偶尔指点一下,再就是找他借了典籍和策论看……也不是很难懂。”
“那你厉害呀,策论可不是两三天就能读得透的,我春闱前学策论学得可累了,还是陈……”说到这儿,陆栖鸾忽然收了声,转而道:“说来,多少有我的缘故,让你姻缘不顺了。”
宋明桐眨了眨眼,脊背慢慢松下来,道:“并非如此……无论是陈侍郎,还是臬阳公世子,没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我总是会被长辈们送来送去。”
“你不想嫁人?”
宋明桐黯然道:“自幼我母亲便教我,迈步不能过半尺,饮食不能多一盏,要学诗文,却不能习圣贤,别家的姑娘上女学,我却只能学女红。六岁时见邻里叔伯,迎了风尘女子回府做妾室,那风尘女子也如我一般,会诗文、会莲步,都是一样嫁得高门,以夫为尊……我问母亲,我将来与那倚门卖笑人,是不是也一样,母亲便打了我。”
“你这比喻,有些自伤。”
“是不合适,可女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陆栖鸾语塞,若有所思。
她与宋明桐不同,父母皆是开明之人,虽然也会说她不正经,但也未曾多加拘束,甚至于待她比待作为儿子的池冰更溺爱些。可这世间其他女儿便不同了,她们唯父母之命所从,一生福祉皆系于婚事。
陆栖鸾的婚事父母可以由得她自己挑,她同意了才同意;可宋明桐不能如此,只有从别人口中才知道她自己的未婚夫婿是谁……甚至都与之未曾打过几个照面。
马车辘辘行远,待到月升之时,便到了修葺一新的谢府。
这里并不是右相的官邸,而是谢家故居。尽管主人十数年不在,门庭依然清雅。
陆栖鸾下车时,正逢一阵夜风拂过,抬头见府中院墙后,古木越檐而出,归鸟盘旋落下,隐身其中,传出清鸣之声。
……就和谢端为人一样,只是听着他说话,便觉得身心都静下来了。
“陆大人可是来了,小人在此久候,人还没接见,先收了一摞请柬了。”
门口正是先前那去通知她来谢府的家仆,陆栖鸾远远地便见他抱着一摞各色请柬,走过去不免失笑道:“这么多请柬哪儿来的?”
“陆大人见笑,这儿多是请相爷莅临文会,还有各文衙、各世家大臣请喝茶听曲儿的,十多年前便这样,没想到去崖州避了这么多年,还变本加厉了。”
到底是谢端,无论是哪家的子侄后学,若能得他一句称赞,不知胜过国学监考评多少,若宋明桐真的做了谢端的门生,效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