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妙清道人缓缓站了起来, 原先铺在地上的道袍被拖动,水波微摇,布料摩擦过白玉砖的地面, 好似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他目光炯炯,落在潘垚面上,有难以置信, 也有探究和怀疑, 最后目光一凝, 有冷厉之光闪过。

像!

是像当初那人,打乱了他所有计划的那个局外人!

虽不明所以,潘垚戒备地盯着来人, 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

别瞧妙清道人此刻平静, 又是人的模样, 手持一方拂尘, 鹤发白眉,一身气质说是仙风道骨也不为过。

可瞧过了方才他白目的模样,潘垚只觉得瘆人。

那拖地的道袍下,就像藏着细细密密的虫子一般, 撩开那一层光鲜亮丽的皮,下头千疮百孔,只剩白骨森森,蛆虫啃啮着残存的血肉。

这就是个怪物!

老怪物!

玉镜府君皱了皱眉, 袖子一挥,此处有天堑深渊出现, 他将潘垚护在身后,不让妙清道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对着剜偃骨制魂器的有度真君,玉镜府君心无波动, 甚至能唤他一声师兄,也叹息他为求长生,入了妄道,最后一步步走向了绝路,乃至无可回头。

可是,对着记忆中没有对自己做过恶事的妙清道人,莫名地,玉镜府君心中有恶感起。

千年后重逢,连一句师父都不想张口。

白玉被割裂,天堑起,正好落在妙清道人的脚下。

但凡他再往前一步,下头便是悬崖深渊。

湖水被搅动,拼了命地往深渊处倒灌,有旋涡起。

妙清道人脚步一顿,盯着这突如其来的深渊瞧了片刻,再抬头,视线落在了玉镜府君身上,两眼黑黢黢,有冷冷的深意。

“好本事。”

“千年不见,予安吾徒便是如此招待为师的?”

玉镜府君同样神情冷肃,“这是你我师徒之间门的恩怨,和盘盘无关,师父莫要牵连旁人。”

“旁人?”妙清道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仰着头哈哈笑着,末了,他抚了抚白须,视线落在玉镜府君身上,又瞥过他身后的潘垚。

只见小姑娘被拢在那如云的雷云纹袖袍下,还有几分好奇,探头瞧来,尚有几分稚气,可不见记忆中的胆大妄为和倔强。

“旁人?怎么会是旁人?可笑!”

玉镜府君皱眉。

潘垚小声,“府君,你师父该不会是这水底待久了,泡太多水,脑壳有些不清醒了吧。”

笑得好夸张呀。

浑脱脱就电视上演的反派。

“放肆!”妙清道人突然止了笑,暴喝一声,盯着潘垚的视线透着厌恶和恼意,却又一时忌惮着什么,几经思量,未下定决心,不好有什么其他动作。

因此,一声放肆过后,他立在那儿,长眉处的眉心拢着,手中不停掐算着什么。

潘垚撇了撇嘴。

说笑就笑,说骂就骂,不知道一惊一乍地容易吓到人呀。

还说自己没待出毛病,老年人就爱这样,犟嘴!讳疾忌医,这是坏毛病!

突然,妙清道人推衍的手一顿,整个人僵在了那儿,再抬头,目光瞧向湖水上头,又落在潘垚身上,目有惨烈疯癫之色。

“是她,竟然当真是她……得失枯荣总在天,机关算尽也枉然……这话竟当真应在此时!五星聚,今日竟然是我期盼已久的五星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当真是可笑!”

潘垚微微往后退了下,这是受啥刺激了?还好不是她前前前世的爹,这爹,虽然仙风道骨的样子,行为举止却有几分磕碜。

外在美和内在美,潘垚喜欢内在美。

妙清道人笑得惨淡,“非是我败,非是我败……是天不允我,天不允我啊!”

“五星聚?”潘垚仰头瞧玉镜府君,“五星聚怎么了?府君,你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吗?”

五星聚?

玉镜府君想起了什么,突然脸色一变,“不好!”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此处灵炁暴起,玉镜府君的袖袍如舒展而开的白云,朝潘垚卷去。

与此同时,灌湖村里,如一处石头拱门下的井面上,那片将黄未黄的秋叶被风吹动,叶尖处撩动平静的古井,水面有波纹点点起。

一池水吹皱,异变起。

只听风越刮越大,倏忽地,天上有光一闪而过,幽蓝天幕下,那靠近的五颗星越过了最后一点位置,成一条笔直直线。

刹那间门,天上星光彩大盛,星光汇聚而下,直刺古井之处,石头的拱门裂开,将下头那口百千年不见日光和月光的古井露出。

星光直刺,穿过黑黝黝的深水,分毫不减力度和亮度,一路往下,最后落在了七星宫台阶上的这处空地上,和妙清道人炼化千年的凶气缠绕一处。

星光至阳,凶气至阴。

一白一黑的双炁相互交缠,互不融合,最后竟成八卦之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