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些过往

只因他姓顾,是宗室子。

也因为姓顾,他本来的面目在他人眼中反倒陌生。

“晏哥……”芍药有些慌,为什么晏哥看起来这么难过,“我错了,晏哥,我错了,我不叫他小六了……”

因为姓顾,他有仇无法报,因为姓顾,芍药毁去所有,因为姓顾,里面那个落得一身伤,得寄人篱下方能活命,因为姓顾,所有的不得已好像都和他们有关。

“他是小六,你没叫错。”

不,很对,你以前就是那么唤他的,在他才出生不久的时候,顾晏惜心里突然悲哀弥漫。

芍药拿着捣药棒敲了敲脑袋,突然往自己的药房跑去,“我去吃药。”

“不对吗?那叫他阿捡?”

顾晏惜目送她跑进屋,并不阻止,不论她是想忆起过往还是彻底忘记,他都不阻止。

“小六?”

“陆先生?”

屋外,顾晏惜站在原地没动,放完风的芍药凑过来,贼头贼脑的问,“晏哥,你在打小六的什么主意?”

顾晏惜转过身去,看着花芷迈过门槛,步入阳光中向他缓缓走来,一步一步,走近他面前,走进他心里。

不就是不出屋吗?他能做到!

这个人从来都不怕自己,仿佛闻不到他身上洗不掉的血腥气,仿佛感觉不到他满身的暴戾,她只记着恩,记着好,然后数倍偿还。

所以今天他才一眼就认了出来,并且知道自己得救了,花家护不住他,可晏惜哥哥能,他也不用再琢磨如何离开花家免得恩将仇报了。

花芷眼神微眯,“进屋喝杯茶吧。”

一日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父皇和世子的声音,本想起来去请安,迷蒙间看到世子往脸上一拉一扯后露出另一副面容来,脸上有一道疤看起来有点凶,因此他记得很清楚,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秘密,下意识的又睡了过去。

顾晏惜没有任何的抵抗力,他想,不要说去喝茶,去喝毒他也去。

母妃过世后太后娘娘把他接去住了几日,那段时间他睡不安稳,但是又时时想睡,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睡过去了,太后娘娘怜惜他,他在哪睡着了就让他在哪里睡着,尽量让他多睡一些。

茶具搬出来后便没有收回去,花芷去净了手,在茶几前坐下。

后来母妃病重,临终前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碰到了不得不做的生死抉择,那就跟着世子做选择,他不懂母妃那些话的意思,但是牢牢记在心里。

茶水入肚,恍惚间顾晏惜觉得自己终于不再冷得心都好像都结成了冰,从袅袅水雾中看过去,花芷的脸有些模糊,神情却是平日里时时示之于人的冷静。

可后来一夕之间就天翻地覆,世子突然就消失了,无论是祭天还是祭祖他都再不曾出现,那时候他还想是不是父皇不喜欢他了,是不是他做错了事被父皇赶离了京城,直到将近五年后他才再次出现,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有点像,感觉从小孩变成了大人,且父皇对他的喜爱一如当年,他那时候有点羡慕。

“阿芷,你遇上过能让你有失镇定的事吗?”

他记事早,记性也特别好,很小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宫人说过父皇对世子的不同,那是比儿子更能得到君王信任的存在,他能自由出入皇宫,也是唯一能自由出入御书房的人,自己甚至偷偷大逆不道的怀疑过晏惜哥哥的身份。

“自是有的。”花芷像是没觉出他改了称呼,续了茶推过去。

六皇子没想到晏惜哥哥真会答应他,他立刻回转身子进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事还是人?”

顾晏惜神情莫名,静静看了他半晌,六皇子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神情间还透出些许满意来,“我会让你如愿,在那之前,藏好了。”

“都有。”

“是。”

她也不是天生就有任外面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心境,她也曾被人伤透了心捂被子里哭,也曾因压力太大导致大把掉头发而去推了个光头,戴了一年的假发示人,累吐了一样要看策划案,胃出血也得吊着盐水带着私人医生去竞标,然后看着所谓的家人为了各自的利益谋她小命。

“喜欢这里?”

她以生命为代价才成就如今的花芷,这一路从荆棘从中走出来的痛,眼前的陆先生又怎会知道。

“晏惜哥哥,我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去,你有办法帮我吗?”

“多难的事只要过去了便不值一提,所有的事也一定会过去,谁都熬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六皇子看了眼空中高悬的太阳,心里升起满腔的悲哀,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他要想的却不是如何为自己伸冤,而是如何把自己藏起来,多可怜。

顾晏惜身体微微前倾,“不论过程如何惨烈?”

“藏好了,不要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