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掏空了的口袋

一旦理想成交，怀揣梦想的几方皆大欢喜。

被“甩了”的小河转到咖啡馆后面的一片区域，一大片空间被切分开来，摆了一张张长桌，每张长桌上七八个电脑屏幕闪烁着，线路在地上交错缠绕，走路时得留意才能不被绊着。一半椅子空着，另一半上坐着的人，几乎都戴着黑眼圈。环顾一下，墙角处有几个小玻璃间，有人在里面窃窃私语。投资人可以在外面来回走动，遇到感兴趣的团队直接进房间聊。用金钱碰撞理想，双方聊到远大前程了，几张纸一签，小团队就可以哼着小曲搬出这个地方招兵买马去了。

小河再转到另一个区域，嘉宾正在对着PPT进行分享，巧了，台上的嘉宾正是李云清。他的身份是成功的创始人，给其他的青年创业伙伴分享经验。认识他这么多年，工作上接触也不少，而这次见他在台上侃侃而谈，却觉得他不似那般稳重阳光，只觉他言辞匆忙，甚至略显肤浅。

小河暗想，这所谓的投资人连自己“创业产品”的名称都还没问呢，真够抢时间，也够功利。

李云清旁边的主持人，是唐若。

“哦，那还比较早期，我不投种子期的项目。”这位年轻投资人听到数据略有失望，数据还太小，不像是个明星案子，对小河的兴趣迅速降温，再不搭讪，扭头要奔向另外一桌。

最近唐若刷美女投资人人设刷得很成功。圈子就这么大，唐若又是面面俱到、什么场合都撑得起的样子，已成功主持了多个沙龙。

对面这位见小河认真点头，似乎有了心理优势一般地坐正了身体，“用户量呢？”小河认真“扮演”好自己的初级创业者角色，“注册三十万，日活五万。”

台上的李云清和唐若都没有发现小河，继续在一来一回地讲述着创业中的种种。小河看着落落大方、气质出众的唐若在台上与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李云清配合默契，有虚有实地讲了许多连自己听了都觉得诚意满满的话题，心里自是一阵黯然。

“垂直电商平台吗？”

唐若控场能力极佳。落落大方，侃侃而谈，这曾经是初入行的江小河对镜苦练的金融精英范式的“才艺”，却终因无此天赋而不得要领，始终差强人意。

小河看着这名片，一只没听过名字的基金的副总裁，这年头职级膨胀得够厉害。她知道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来听沙龙分享会的创业者，索性继续装下去，“ToC，我没有带名片。”

小河再次离开座位，去其它会场转了转，却也没半点儿有趣的内容。有一场是一位有些眼熟的嘉宾在讲着“一切设计要以用户需求为核心”，“脱离使用场景的功能都是耍流氓”之类的话，特点是非常正确的废话，创投鸡汤段子。可是现场的观众还是个个都举起手机拍起幻灯片，生怕落下一页。

“Hli认识下，这是我的名片。”他拿出一个小名片夹，名片夹边缘已经磨破，可见内里的纸壳儿，他将名片递给小河，“你做什么项目的？ToC还是ToB”

分享嘉宾在点评某个创业者的项目，“总体来说，这个赛道空间很大，我就喜欢和海归精英以及有冲劲的年轻人聊天，但你需要先证明你自己给我看。”

小河挤着坐到一张咖啡桌前，同桌是一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带着黑框眼镜，身着白色衬衫，外套圆领咖色羊绒衫，他很熟络地跟她交谈起来。

这位分享嘉宾余光也看到了小河，圈子里的人都熟头熟脑，二人微微点头示意，并不显热络。

创业者们喜欢围在一起，打听彼此过去的工作和现在的创业模式。投资人也愿意入乡随俗，他们期望从跟创业者的谈话中了解行业动态，市场需求，更期望能从中捕捉到新项目的方向和灵感。

小河觉得这位年轻副总裁、这些年轻的创业者、这位分享嘉宾都似曾相识。过去的自己如周遭的熙熙攘攘一样，对新信息无比焦虑，生怕错过了一丝机会，但是，今天却觉得这一切都是扯淡虚空，自欺欺人。

她粗略看了下，墙上的公司如果都能被做出来，世界将被重新定义一轮。

小河想到一个寓言，普罗米修斯创造了人，又在每个人的脖子上挂了两个口袋：一只装别人的缺点，一只装自己的缺点。他把那只装别人缺点的口袋挂在人们的胸前，另一只则挂在被后。因此人们总是能够很快地看见别人的缺点，而自己的却总看不见。人们往往喜欢挑剔别人，却无视自身存在的问题。

面层层叠叠贴着各种招工帖，有招设计师，有招产品经理的，当然最多的还是招程序员—对大多数创业者而言，伟大的点子都已具备，缺的仅仅是一个CTO。

小河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碰上刚结束访谈的李云清。唐若自然也在，小河不得不和她打个照面。李云清兴致正高，“巧遇”小河更是高兴，非要拉着她去咖啡厅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