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 残更不寐 第八章(第2/8页)

中铸一咬牙,握着笔杆,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公主。

妙光偏头瞧了一眼,「你一个侍卫,竟然会写字,也算不错了。这两个字不漂亮,但也有三分侍卫的气势。把笔给我。」

中铸赶紧双手奉上。

妙光拿过笔,在那两个字的下方,写了一行小字——此人忠诚可嘉,不许为难。

签上她的名号,又从案几下寻出她常用的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下,然后,对着那白帛一指,吩咐道,「你把这个带在身上。我就算失宠,仍是离国公主,将来你要是受了同僚上司的欺负,拿出这个来,可保你无事。」

中铸大为惊讶。

他没想到妙光折腾半天,居然是为自己准备一张保护令。

感动之余,鼻子不禁有了一丝酸辛,想到自己离开,公主孤身留在宫里,不知是否要被软禁到出嫁之日,两下对比,自己更加惭愧。

正要张口说话,妙光截在他前面冷冷道,「不必说感激涕零的话,本公主不是为了听这些才写的字。」

中铸只好闭嘴,把有着公主殿下墨宝的白帛轻轻吹干。

妙光看着他把东西小心叠了,收到怀里,忽然问,「你听说过当日西雷鸣王在同国王宫宴会上,和同国的大臣,还有西雷文书使团的辩战吗?」

中铸很不想在公主面前显得无能,但辩战这种事,他一个侍卫怎么会去关心。想了一想,只能老实摇头说,「属下不知道。」

妙光其实也没指望他知道。

只是看着白帛浓墨,忽然遥想起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情罢了。

如果媚姬在,她也许会和媚姬谈谈的,但现在媚姬和思蔷都被严厉看守,任何人不得探望,自己也遭到软禁,可以和自己说说话的,就只有一个侍卫。

这种反常,是不是因为想到来日远嫁,漂泊万里,无所依归,产生的凄然才导致自己会和这侍卫多聊了两句呢?

「同国的宴会上,鸣王说,每个人都是一张白纸,每个人都能在这张纸上自由的作画,而且能做出很漂亮,很精彩的画。」妙光并没有亲眼目睹,只是后来听探子传来消息,叙述了过程,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象鸣王侃侃而谈的神采丰姿。

人是一张白纸。

每一个作为,就是在属于自己的纸上画下一笔。

中铸在他的纸上,写下了「公主」二字。

那妙光伙同媚姬思蔷,把安神石放进若言枕中,这浓重的一笔,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血淋淋的红,还是夜漆漆的黑?

既是对鸣王的善意,却也是……对兄长的背叛。

自知犯下背叛的罪行,所以对王兄的处罚,会哭泣哀求,却生不出反抗之心。

「咳咳,」帘外响起了两声故意的咳嗽,一个女子的声音恭敬而干冷地传过来,「公主殿下,晚饭已经备好。」

这不是催促妙光去吃饭,而是暗示中铸向妙光的辞行,时间太长了。

中铸知道自己不被允许久留,借着最后时机,凑前了点,压低声音道,「这一走,属下恐怕难以再找到机会见到公主。公主若有什么吩咐,请现在吩咐。」

他还是没有放弃为妙光效命的打算。

既然要出宫,那么只要妙光愿意,他可以为妙光联系她信得过的朝中臣子,甚至王族长辈,阻拦这桩妙光不愿意的婚事。

妙光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思忖片刻,最后放弃了似的,摇头道,「我不会再惹王兄不快。」

公主脸上的笑意透着脆弱。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王兄并没有待我不好的地方,是我太任性。阿曼江边的事,还有这次寝宫的事,没有能够瞒得过王兄眼睛的,他知悉内情,却仍然留下我的性命,已经是念在兄妹一场的份上。」

「既然他要我远嫁,那我就嫁吧。」

终此一生,我也不可能嫁给心中的那个人。

既如此,嫁谁都是一样的。

自己的远嫁可以为王兄争取多点政治筹码,也算补偿了被自己背叛的王兄。

门帘外等待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又开口催促,「公主殿……」

妙光目光一凛,冷然道,「闭嘴!本公主正和人说话,谁再敢打扰,掌嘴三十!」

外头立即噤声。

妙光朝对面的侍卫勉强一笑,低声道,「我说过了,就算失宠,我也仍是离国公主。」

顿了一顿。

「你走吧。」

中铸心潮起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胸前藏着妙光赐给他的保护令似乎会发热,捂得心窝暖烘烘一片,却又和被迫离开的痛楚交织一片。

他跪下拜了三拜,深深看高傲而脆弱的公主一眼,站起来咬牙转身去了。

中铸去后,妙光独坐房中,寂然沉思。

不过多时,外面又有动静,这次略带了一丝敬畏,像害怕真的被勒令掌嘴,「公主殿下,并非奴婢敢违逆殿下的意思,而是……宗庶长仍在外面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