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碧玉梨(八)
“我输了。”过一会半夏终于说话,很沉重地抬眼:“如你所愿,这世上根本没有能够抛开一切外在所谓纯粹的爱情。”
“你错了。”迟望川牵起嘴角:“这一句话,你犯了两个错误。”
说这句话时他抬起了头,星空一轮朗月,就和此刻的他一般平静。
“第一个错误,这世上有纯粹的爱情。有人就曾经通过我的考验,十个问题过后,一片指甲也没有损伤。”
“元芳?是那个叫做元芳的弃妇?”宣夜闻言立刻反应。
“是。”迟望川看向自己心门:“她毫发无损通过我的考验,我就给了她我许诺的幸福。”
“那第二个错误呢,你刚才说我犯了两个错误,第二个是什么?”
半夏急追了一句,已经意识到事态的微妙。
迟望川没有答他,只是深深深深吐了口气。
“第二个错误……”几个吞吐之后他终于发声:“是你没有输。”
搁在宣夜尾指的镊子被他拿开了,上面血迹触目,但已经风干。
没有什么痛苦不能过去。
关于迟望川的故事,终于是时候作结。
“你没有输。”
这句话听来就有些悠远,有股爱恨散尽的味道。
“我看见你的心事,虽然你再没有可能原谅他。但是你仍记得,一点一滴他的好,他的样子,甚至最后时刻他说的每一个字,记起这些的时候,你心里并不都是恨。”
“爱的确不能抹煞立场,可是同样,立场亦不能抹煞爱。”
一席话说的非常文艺,而且和缓平静,不像血妖,倒像个哲人了。
半夏的嘴巴张成了个O型,不停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赢了?你是疯了?还是上帝的慈光突然惠顾了你的心灵!”
“你是赢了。”迟望川立身:“先前我已经诸多为难,问题也极尽刁钻,可你心里有真意,我不能再否认这个事实。”
“你说过,我赢了你就替他解降的!”
“那是自然。”迟望川冷笑了声,手指起势,开始御香:“迟某人存世何止百年,却从来没学会言而无信。我现在就替他解降,像我先前所说,爷们样的公平一战!”
解降费了一点点功夫,宣夜的双眼很快褪去血色,重见清明。
“拔刀吧。”
梨树下迟望川轻声一句,风拂动衣衫,却也有种朗朗气度。
宣夜缓缓拔出月莹,仍是盘腿而坐,指尖不停有鲜血下坠,抬起眼来看住了他:“你难道不打算告诉我你的故事,要带着真相永生都被禁锢?”
“方才拔指甲时你真气流泻,现在一战,未必就能胜我!”
对这一句宣夜不置可否,仍是淡淡:“我想知道你的指甲去了哪里,又是为了什么,要和我赌这个必输之局。其实在你心底,应该是也有欲望,希望能和人分享秘密。”
迟望川有些迟疑,预备御香的手指垂了下来,微微有些颤抖。
一个人死守秘密,这也是种极大的痛苦。
“我的故事……,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起了一句,极力想要平静,可发觉还是不能,连声线带身体到心,集体都开始发颤,只这一句,就被按入了记忆的寒冰。
“真的没什么了不起,无非是有个女人……”
沉默了一阵后他才跟一句,又是深深深深吸口气。
无非是有个女人,无非是让他倾心。
大多数故事都是这么开始。
这个女人的名字也不特殊,叫做季离,是来中原后新起的假名。
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有一双写满欲望的眼睛,还有一股踏平所有阻挡的恨厉。
但是他不介意。
因为到了夜下,如果周遭无人,她眼里也会有彷徨,靠在他肩叹气,不说什么,只是叹气。
就是这么一瞬,刚强后面一瞬的软弱,让他倾了心,觉得自己肩头担起了她,同时也应该担起她的仇恨。
“我是苗疆人,族人几辈都学降术。”
“降术其实并不是邪术。”
“可是那个灭我全族的人并不这么想。”
“他是那么强,可却连孩子都不放过……”
关于过去她这么跟他说,说的每一句他都信。
降术不是邪术,的确。
他对她倾心,就绝对出自自愿,绝不是因为被下了降。
她没有强迫过他。
就连那个能叫男人死心塌地的降,也只是顺口提及。
是他对这个降起了意,然后追着不放,才慢慢慢慢入了局。
“让男人死心塌地?是月经降?”
故事听到这里半夏忍不住插了句嘴。
无聊的时候她喜欢上网看档叫做《午夜怪谈》的节目,对这个恶心的降头至今记忆犹新。
“是要用到月经,但不是月经降,月经降只能控制男人至多一月。但这个降头,能控制男人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