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陆池身子猛地一歪,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赶紧坐好,有些郁闷地问,“……为什么?”

“啊,一般这种大画家不都应该是年纪很大的老先生吗?”施伐柯十分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后看着他,问,“你觉得呢?”

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施伐柯,陆池按了按额头,有些无奈地道:“大概吧……”

说着,继续低头去抄他的《孟子》了。

抄完其中“梁惠王”一篇,陆池看了看日头,已经将近申时末了,见也没有什么生意,便收了摊子。

同施伐柯道了别,陆池起身去了当铺。

此时,当铺也快要打烊了,铺子里的大小朝奉已经在收拾盘账,施重山在库房检查,施长淮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喝着茶小憩。

便见那小朝奉突然十分殷勤地迎了出去,笑盈盈地道了一句,“这位公子,您又来啦,这回有什么东西要当吗?”

“这是准备打烊了么?”来人问了一句。

“不着急不着急,来者即是客,您里边请。”小朝奉说着,满脸是笑地将那人请了进来。

态度之殷勤……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施长淮抬眼一看,立刻了悟,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在铺子里“死当”过一只玉镯的傻书生,那日他得了便宜十分开怀,顺手给了那个负责接待的小朝奉五十文赏钱。

也难怪那小朝奉一副看到了肥羊的样子呢……想必印象十分深刻了。

此时,那傻书生背了一个箱笼走了进来,箱笼里装的全是卷成一卷卷的画,粗粗一看足有十多卷,施长淮稍稍坐起身,心道莫不是来当那些画的?

“这位公子,你要当的,可是箱笼里的这些画?”小朝奉看了一眼,笑弯了眼睛,他可不是那等没见识的,字画才值老钱了呢,更何况看这公子上回出手不凡,这些画想必也是好东西,便又殷勤道,“按规矩,这些画得先给我们司柜掌眼。”说着,又故作神秘地上前一步,小声道:“我们司柜正是我们少东家,你上回见过的,此时正在后头盘货呢,他掌眼一般错不了。”

想起箱笼里的那些画,陆池心情略有些复杂,但是他却是不打算卖了。

“非也。”陆池笑了一下,“其实在下这次来,是想赎回原先当的那只玉镯。”

小朝奉的笑脸一下子不见了,他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道:“抱歉这位公子,你说什么?”

……干嘛一副好像不认得我的样子,明明之前还笑容满面地说“您又来啦”,明明说了“又”啊!

陆池抽了抽嘴角,直言道:“在下原先不是银钱不凑手在这里当了一只玉镯吗?现在想赎回来。”

“哦?什么时候当的?当了多少银子?”小朝奉双手拢在袖子里,稍稍后退一步,一脸公事公办地问。

完全一副不记得了的样子呢!

“五日前,当了六百两银子。”陆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镯子八成是赎不回来了。

那镯子是娘要留给未来儿媳妇的,本来想说当了它去娶媳妇也算物尽其用了,现在媳妇没娶着,镯子却没了,要是娘知道了八成会趴了他的皮吧……想想便是一阵恶寒。

“哦,当票呢?”小朝奉又问。

陆池从袖中取出当票来递给他。

小朝奉看了一眼,然后指着那当票道,“您瞧好了,这是死当,不好赎的。”

“才五日,不能通融一下吗?”陆池垂死挣扎了一下。

“抱歉,并不是小的不愿意通融,只是死当的东西一般过了三日我们就会处理掉。”小朝奉摊手,一脸无奈。

“……”他就知道。

陆池叹气。

他是头一回和当铺打交道,当日便是他们这当铺的少东家掌的眼,当时给定了三百两银子的价,随后又说这玉镯成色尚可,若是他急需用银钱,他可以和掌柜商量,给他定六百两的价,做死当。

他当时想着,不能委屈了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姑娘,在他能力范围之内自然要给她最好的婚礼,便将镯子定了死当。

如今想想,他果然……是被坑了吧。

高高的柜台后面,见小朝奉顺利打发了傻书生,施长淮甚是满意,啜了一口茶,赞许地对小朝奉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这厢,施伐柯刚回家,便迎面撞上了拎着菜刀冲出门的陶氏,不由得一头冷汗,赶紧拉住了她,“娘啊……你这是要干什么?”

陶氏看到施伐柯,一脸紧张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听人说你被褚家那恶妇和她家那个新媳妇堵在大街上为难了?”

“娘怎么知道?”施伐柯一愣。

“大街上那么多人,总有人把话传到我耳朵里,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是不是真的?”陶氏挥了挥手中的菜刀,怒气冲冲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