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一路疾步走回房间,贺可甜有些心烦意乱,把贴身伺候的侍女都打发了出去,连大字都不想写,就这样默默坐了一阵。

坐了一阵之后,她忽然起身走到拔步床边,打开了床头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木匣子,那木匣子通体漆黑,表面油光水滑,一看便是经常被人抚摩把玩,十分珍视的。

贺可甜珍而重之地取出木匣子,将之打开,里头放着一卷画。

画的是一幅仕女图。

构图十分巧妙,是一个女子正揽镜梳妆,那女子侧身而坐,只露了半张容貌,那半边脸上有一个极其突兀丑陋的疤痕,镜中也倒映着半张容颜,只是那半张容颜上,那突兀丑陋的疤痕处却盛开着一朵娇艳的花朵,衬得那半边容貌也夺目了起来。

画中的女子神色安宁,眉目带笑,令人心向往之。

贺可甜再次看到这幅画,内心依然颇受震动,这图中的仕女在她眼中是有灵魂的,即便容貌有瑕,但心花自开。

贺可甜想,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临渊先生呢?所有的缘由,归根结底便是因为眼前这一幅画吧。

贺可甜的长相因随了爹,长得不好看,小时候更磕碜,连头发都没有几根,更惨的是,她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兄长……因此她的童年过得十分凄凉,这当然是她自以为的,事实上爹娘一向是疼她多过兄长,可是那时她认定了爹娘对她的疼爱不过是出于怜悯。

也有碎嘴的婆子看到她的长相之后会暗地里嚼舌根,说贺家再有钱又如何?闺女和儿子生错了性别,这闺女长成这样真愁人,以后可怎么嫁人哦……

她自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转头就跟娘告状了,娘当然立刻把那个碎嘴的婆子赶走了,还抱着她好生安慰了一番,可是阴影就此落下了,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不肯见人,不敢见光。

直到……她认识了施伐柯,有一日去施伐柯家的当铺里玩,看到了这幅仕女图,当时她便看得痴了,站在那幅画前看了许久,挪不开目光。

久到当铺里的小伙计都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贺小姐,喜欢这幅画吗?”小伙计殷勤地上前来问。

贺可甜自然点头,这幅画她势在必得。

“贺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临渊先生亲笔所画。”小伙计极有眼色地夸赞道。

“临渊先生?”贺可甜好奇地看向小伙计。

这是她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这临渊先生啊,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家,但最近也有了崭露头角之势,很受欢迎哟,而且临渊先生流出来的画作并不多,本人也神秘得很,因此他的画极具有收藏价值。”小伙计说得口沫横飞,“这幅画我们也是偶然得之,贺姑娘若是喜欢还是尽快下手,迟了可就买不着了。”

贺可甜闻言,又看了看那画,却是发现了不妥,便问道:“这画怎么没有印章落款?”

“贺小姐您放心,这画风这笔触妥妥的临渊先生无疑,这应该是临渊先生练手之作,所以才没有落印,但你看这图中的仕女,眉目间似有灵气,虽是练手之作,也已属上乘了。”小伙计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定价几何?”贺可甜心动了,问。

说到底,她喜欢这幅画,并不是因为是谁所作,只是单纯喜欢这幅画本身而已。

小伙计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因为没有落款,就给您便宜点,一千两吧。”

“这么贵?”贺可甜一惊。

便宜点还这么贵?这临渊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主要这是我们铺子里刚收的,如果贺小姐你出一千两我就能作主直接卖给你,但如果低于这个价格,我就得请示我们东家才行了。”小伙计挠挠脑袋道。

贺可甜犹豫一下,“成,帮我打包。”

“好嘞!”小伙计喜笑颜开。

“小心着点。”贺可甜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很紧张这幅画的模样。

也是,价值一千两的画呢呢,小伙计十分理解,脆声应道:“放心吧贺姑娘,我一准给您打包好了。”

那小伙计脆声声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贺可甜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这幅画,伸手轻轻抚了抚这画中女子的容颜。

便是这幅画,让她不再钻牛角尖,让她从阴霾里走了出来。

她不再是那个性格古怪又不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她成了人人称道的贺家大小姐,因为生得不好,她便格外珍惜自己的容貌,把皮肤养得白皙又细腻,一头长发乌黑又浓密,惹来铜锣镇中多少姑娘家羡慕。

她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成了一个人人称道的淑女。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幅画,因为这幅画,她爱上了临渊先生。

可是,这真的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