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苦
清晨干净的阳光,照射在紫微宫门外污浊的两座京观,已经干涸的血污在阳光下漆黑似墨,又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黏腻感。
两座京观一左一右的伫立在宫门两侧,一张张或狰狞、或扭曲的肮脏面容,正对着御道,直面着御道上被大批金吾卫护送入宫的文武大臣们,仿佛是在夹道欢迎他们。
然而打他们面前经过的每一个文武大臣,个个都瑟瑟发抖的佝偻着身躯,神色惊惶的以袖掩面。
极少数能压制住心头慌张的文臣武将,从这两座京观前方经过时,也都面色惨白的目不斜视,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没有一人,敢于直视这些昨日清晨都还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同僚们!
唯恐从他们脸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队金吾卫眼见自己的护送的大人物,双腿抖得一瘸一拐,似有瘫倒在地的迹象,好心的提醒道:“秦大人,您加把劲儿,今儿可不敢误了时辰啊!”
平平无奇的言语,落到这位大人物的耳中,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歧义,吓得他两条腿一软,当场就要表演扑街。
而护送他的金吾卫们见状,也没有上前搀扶他,只是默默的将腰刀拔出鞘三寸。
钢刀出鞘的摩擦声吓得这位大人物浑身一激灵,使出吃奶的劲儿踉踉跄跄的往前窜,一边窜一边大声疾呼道:“本官能走、本官能走……”
凄凉而狼狈的模样,令周遭的其他大人物都险些哭出声来。
何至于此啊!!!
一干文臣武将,就这么在近千金吾卫的护送之下,沿着笔直的御道两侧晃晃悠悠的走向金銮殿。
这条御道,他们已经走了很多个年头。
年长者,走了二三十年才从宫门口走到了金銮殿上。
年轻者,也用了二三十年才从私塾的课堂上走进了这座宏伟而壮丽的宫殿。
然而这条熟悉的御道,今日却显得格外的漫长。
比他们走过的那二三十年还要长。
长得他们都在脑海里放完人生跑马灯了。
……
金銮殿内。
身着紫红色圆领四爪蟒袍、头戴乌纱帽、腰系玉带的杨戈,背对着龙椅站在御案台阶下方,双手拄着冷月刀闭目养神。
畏畏缩缩进入殿内的文武大臣们见了他,纵使许多人都是今日第一回得见,却都一眼认出了他。
他们拘着肩、塌着腰、垂着头,轻手轻脚的走到自己往日站立的位置站定,既不敢左顾右盼、也不敢交头接耳,心头煎熬得每一秒都好像三个春秋那么长!
“铛……”
清韵的钟鸣声响起,宣告大朝会开始。
列队的文武大臣们抬眼偷偷左右四顾,发现金銮殿内的同僚……至少少了四分之一!
末了再饱含期待的抬起头来,望向殿上……往日这个时候,小皇帝就会在众星捧月之下,从屏风后绕出来闪亮登场。
然而今日他们望了许久,也没能等来小皇帝那邯郸学步的蛇行猫步身姿。
只等来了面向他们的那道同样年轻得过分的挺拔身影,慢慢的睁开双眼。
他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一圈,在一双双心惊胆战的目光注视下,张口语气平淡的念出长长一串人名:“石士修、向成康、崔思学、徐广义……”
他每念到一个人名,就有一队如狼似虎的金吾卫冲进人堆里儿,揪住一人按倒在地。
杨戈一口气念出了二十余人名字,然后在无数变作惊恐的目光之中,轻轻的一扬下颚:“拖出去,斩!”
顷刻间,一众被按在地的犯官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声嘶力竭哀嚎道。
“冤枉啊,路亭公下官冤枉啊!”
“本官乃先帝爷钦点的状元,是朝廷命官,狂徒你岂敢杀本官!”
“陛下,老臣一腔赤诚可昭日月啊陛下……”
“中堂大人,中堂大人您为下官说句话啊……”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
还能站立在人群之中的文武大臣们噤若寒蝉的垂着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斜这些犯官一眼,唯恐这一眼就将他们打成同党,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连自忖问心无愧,挺胸抬头屹立于百官左侧首位之上的王江陵,此刻面色都有僵,瞳孔一阵阵猛缩。
此刻他也如昨夜的南宫飞鹰一样,不断的以为杨二郎杀到这里就会罢手,不断的被杨二郎的决心所惊骇……
那种完全预料不到的感觉,就像是在崇山峻岭之间翻山,总以为眼前这座高山就是这片山脉里最高的山,结果翻这座山后才发现这座山后边还有一座更高的山……
翻不完,根本翻不完!
杨戈面色冷淡的注视着那些犯官,任由他们哀嚎、任由他们哭喊,面容冷峻的就像是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