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夜半钟声(十九)
电筒灯光在暗绿色水流里照出拳头大小的光圈,笼着烟灰随波旋转,反射出诡异的苍白色,慢悠悠漂进水潭。在距离潭中石台半尺左右的距离,停顿片刻,化成一溜白线,疾冲而去,须臾不见。
换个更直观的形容——如果把烟灰比作铁片,那么石台就是磁石。当铁片靠近磁石,瞬间被吸附过去,融为一体。
“天地孕生万物……”我把抽剩的半截烟头放在水面,观察着流向速度,“有生必有死,有阴必有阳,有宅必有墓。子母穴,是类似葫芦形状的连环穴,上凶下吉或上吉下凶都有可能,大多数是上吉下凶。说到葫芦,知道古代修仙方士为什么都拎个葫芦收妖、放药么?喏……葫芦是两个圆坨……”
我双手比划着葫芦形状:“内含乾坤、阴阳,从道家理论上说……”
“南老师,咱能唠点儿正经嗑么?”月饼叹了口气很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讲这些?”
我正说的入港,被生生打断颇有些不舒服,寻思寻思也是这么个理儿:“自从周朝起,探穴寻墓兴盛。历朝历代的堪舆大师,最希望也最担心的,就是遇到子母穴。稍稍走眼,没看出隐藏在吉穴里的凶穴,那可不是名声扫地那么简单。葬入子母穴的墓主,从入葬第三年起,煞气成形,五年内家族后人必受影响。比如……”
我随口举了几个历史里比较有名家道中变、突遭横祸的世家望族,又瞅了一眼浮在水面的烟头:“就连探穴寻墓的堪舆大师,运势、寿命、家族也会受到反噬。”
月饼微微皱眉,明显有些不耐烦,我也就不掉书袋子了,直奔正题——
照理说,堪舆大师们对子母穴唯恐避之不及,却也有一个人琢磨出其中门道,究其一生寻找此穴。
此人,复姓司马。
东汉末年,三国鼎立,曹操为扩充军饷,暗中组织了两支盗墓的部队。东晋孙盛撰写的《魏氏春秋》,曾收录陈琳的“讨曹檄文”——“又梁孝王,先帝母弟,坟陵尊显,松柏桑梓,犹宜恭肃,而操率将校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又署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
实际上,陈琳对于这两支部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发丘、摸金各有分工——摸金校尉以“挖、劫、掠、毁”为手段,既盗取金银财宝补充军饷,又能败了吉穴良墓的气运,一举两得。至于发丘中郎将,做的是“寻、探、采、集”的营生。简单来说,就是为曹操寻找格局绝佳的墓穴。
复姓司马之人,出身于百年望族,所知所学极其渊博驳杂,自然不是起于布衣的曹操所能比拟。
此人野心极大,隐忍多年,逐渐取得曹操信任,主动请缨统领发丘中郎将。历史关于此人的记载,曾经“引起曹操猜忌,从而避世隐居很长一段时间”。其实,只不过是“带领发丘中郎将暗中寻墓”的幌子。
如此遍寻几年,终于让他找到一处看似吉穴、实属凶穴的子母穴。
纵然曹操工于心计、一世枭雄,在这件事儿上,意识形态和历代王侯没啥区别——“既想自己死后过得好,又想后人活着过得好。”
为确保曹魏王朝千秋万代的气运,还特地颁布《终令》,陵址选“瘠薄之地”,葬后“不封不树”,陵内不“藏金玉珍宝”(这是暗示盗墓贼们,我这墓里啥也没有,就别惦记了),又布72疑冢混人耳目。
估计曹操含笑而终、带着美好愿景入土为安之时,怎么也想不到——曹魏王朝以高级打工人身份,仅仅存在了五代46年,便被司马一族夺了股权,创建了“两晋公司”。
受子母穴运势反噬的的司马一族,也没利索到哪去。以“最孱弱、荒诞、混乱”著称的两晋王朝,在中国历史长河里鬼迷日眼地漂了156年,还没翻起啥浪花,就被刘裕建立的“刘宋王朝”,一板砖拍回了河底。
由此可见,子母穴的凶险,绝非常人所能承受,哪怕是命格绝佳的天选之人。
子母穴之所以如此厉煞,和三千多年前的那场“商周大战”、也就是“封神大战”有关。
“天地生阴阳,乾坤孕万物。天道地理,莫不其从。唯其一物,颠倒阴阳,混乱乾坤,为‘子母穴’。”
“母穴镇气,子穴……”
“封妖!”
“南少侠,你的意思是……”月饼扬扬眉毛,抬手甩出一枚桃木钉,正中水潭中央的石台,“这底下……”
“叮……”
金属触碰的清脆响声倒是悦耳,桃木钉刺破一小块青苔,露出翠青色的石台本体。更奇得是,桃木钉仿佛被石台吸住,颤悠悠粘了几秒钟,才落进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