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6页)

然而中年人却叹息出声,从容又坚定往前走去。

他的衣角一寸一寸从谢恒手中抽走,声音平静:“我之道,我以命践。”

“只是可惜,”中年人背对着谢恒,脚步微顿,“阿恒,没能等到你的加冠礼,我本已经想好你的字,怕也是用不上了。”

那夜细雨下了一夜,他茫然站在竹林,才知道,再锋利的剑,也拦不住人心。

他突然不知何来,不知何去,最终静静坐在竹屋,听着夜雨。

直到那个小姑娘仓皇而来,才将他从那一片近乎绝望的茫然中唤出。

小姑娘年纪不大,被贼匪所劫,他坐在屏风后,随手杀了那个歹人。

那歹人倒地,小姑娘也吓得瑟瑟发抖。

他不让她回头,两人背靠背坐着。

他察觉她似是想哭,冷淡询问:“怕么?”

小姑娘一顿,随后牙齿打颤,轻声道:“不……不怕。”

“我杀人,你不怕?”

他不是多话的人,可他太怕自己在安静中想太多事。

小姑娘明明怕得语音里都带了哭腔,却还是道:“你没错。”

谢恒一顿,小姑娘咬牙:“我……我爹说了,人无根不立,世无杀不善,他是坏人,你若不杀他,死的就是我。”

谢恒愣住。

人无根不立,世无杀不善。

他默念这句话,恍若光破长夜。

他靠着屏风,闭上眼睛。

许久后,他见外面姑娘似还是害怕,想了想,放下手中断剑,抬手取了落在屋中的一张竹叶,低头给她折了一只蚂蚱。

这只蚂蚱是他舅舅在小时候教他的,说是独门绝技,哄孩子百发百中,他小时候就喜欢。

他安静折完手中蚂蚱,感觉自己心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他做了决定,知道了自己的路。

若这世上,无人持刀,那就由他谢恒来。

他之道,他以命践。

“这个蚂蚱送你,”他将蚂蚱递出去,抬头看向夜雨,决定守她一夜,淡道,“睡一觉吧,不会有事的。”

小姑娘一愣,片刻后,她怯怯接过蚂蚱,这一次,她似乎终于不怕了。

她拿着蚂蚱,迟疑了许久,轻声开口:“谢谢。”

他没有应声,姑娘抿唇,犹豫着道:“哥哥,我闻见你屏风后有血腥味,你是不是受了伤?”

“与你无关,睡吧。”

“我……我娘是大夫,我也学过医,你若不嫌弃,我帮你看看吧?”

“不必。”

“您救我,我无以报答。”

“已经报过。”

这话让姑娘一愣,她察觉对方不愿透露身份,不敢再问。

但长夜漫漫,她还是害怕,犹豫许久,她轻声道:“哥哥,要不我和你聊聊吧?”

他沉默,片刻后,他道:“你说。”

小姑娘话不少,毫无戒心。

软软的语调,说了许多。

她说她叫洛婉清,说她父母,她哥哥,说自己学医,说自己笨。

说自己想像她娘一样,救很多人,成为一位有名望的大夫。

说她养了一只兔子,病了两年,她每天都在给兔子喂药,想把它医好。

说她在学院里被人欺负,她哥哥为她出头,把人家抓过来给她打,她却下不去手……

他静静听着她的话,在屏风后描绘出这姑娘大概的性情模样。

等到清晨,夜雨止住。

他轻声道:“你走吧。”

姑娘站起来,迟疑许久,终于开口:“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不必问,不会再见。”

他平静道:“走吧。”

姑娘一愣,似是有些失落,但想了想,还是担心开口:“那哥哥打算去哪里?你受了伤,要不随我一道,我找到我爹娘,送您去您要去的地方。”

“我的路我自己会走,不必相送。”

“这……”姑娘迟疑着,还想劝说,“路不好走,还是我陪你吧?”

听到这话,他垂眸看向手中染血断剑,轻声一笑。

“沧澜大道,我自独行。”

他背对着她,声音温和:“姑娘,你家人还在等你,回去吧。”

去当一个好大夫。

去过你安安稳稳的生活。

道不同,可各自为谋。

世无杀不善,那他谢恒为刃,守此世间。

愿那位姑娘,这世上所有善良,有一隅相庇。

梦里的他安静看着少女远走,心上轻颤,他逼着自己闭上眼睛,不去再看。

之后周边血腥气翻涌而来,混杂着曼陀香的香味,无数画面翻转而过。

“恒儿,朕不敢养狼,只敢养狗。是朕救了你,你明白吗?”

“你娘死了,她死在宫里,你母族下狱,你在做什么?你琴音盛会魁首,了不起啊谢恒。”

“谢恒,你这个罪人,崔氏因你而死,你该死,该死!”

……

“哪怕一个人身上,也是善恶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