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重塑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有多难,这事陈阿婆是最有发言权的。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她清楚陈森是个外冷内热的典型,习惯旁观,不轻易表达,对于一个在幼年就遭受了重创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有效的自我保护方式。
陈阿婆曾经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这孩子养得太过懂事了,感情也好物质也好,他从不主动要求,面对伤痛或者困难又总是默默承受,甚至在得知亲生父母已经离世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发泄过。
一个对待什么都很认真的人,有时看起来心特别硬,同龄人恋爱分手再恋爱,玩得花样百出精彩纷呈,陈森却只会用工作麻痹自己,在人人都羡慕的大好年华里,他埋头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陈阿婆玩笑似的提点过,她说年轻人别活得太封闭,遇上能折腾的也要折腾几回,陈森对此既不反驳也不表态,我行我素的生活依然溅不起半点水花。
所以对于他谈恋爱这件事,陈阿婆消化了好久还是觉得稀奇。
端午节的这顿晚餐,所有人都聚在了杨叔家的饭店里,落座之后,陈阿婆的视线像不舍得挪开似的一直飘过来,郑嘉西终于忍不住问:“阿婆,我妆花了吗?”
“没有,就是觉得你好看。”
郑嘉西真的很白,在灯光下更明显,她的肤色比周围人要亮好几个度,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也很抢眼。
见陈阿婆笑,郑嘉西也跟着她笑:“那看来我今天化的妆很成功。”
“你们这个年纪怎么样都漂亮。”陈阿婆点了点眼睛,“闪闪的,真好看。”
郑嘉西凑近了给她看:“我这个眼影有亮片的。”
陈森朝这边走的时候,郑嘉西正拿着一管护手霜往他阿婆手上抹,老人家就坐着随她弄,眼尾弯弯压出又细又深的皱纹。
“还没上菜,先把这个喝了。”
陈森手里拎着满满一壶热水,里头泡着海藻般的草药,看着那绿到发褐的药汤,郑嘉西觉得不太妙,转头问陈阿婆:“苦吗?”
陈森已经替她倒好一杯了,抢先道:“不苦。”
“这个凉茶好的,上火么喝这个最好了。”王奶奶也附和,“清热解毒的,喝下去明天就没事了。”
郑嘉西只怪自己贪嘴,她一口气把邵菁菁给的红薯片全干完了,结果报应说来就来,喉咙发炎,嘴里还长了两个要人命的溃疡,陈森说杨叔这里有特效凉茶。
水有点烫,草药味很浓,她半信半疑地先抿了一口,下一秒差点吐出来。
“你骗我,这也太苦了吧。”
是那种能让人灵魂出窍的苦,郑嘉西的五官拧在一起,整条舌头都麻了。
“苦吗?”陈森直接端起她的杯子尝了尝,隔了几秒才说话,“还行吧,你再试试。”
“还行个鬼啊,你都皱眉了。”
郑嘉西才不肯上这个当,悄悄摸摸地把杯子推出去,又被陈森拿回来送到面前,他的语气很耐心:“说不定第二口就不一样了。”
睁眼说瞎话,郑嘉西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轻声道:“……先放着,我慢慢喝。”
看起来像在撒娇。
这点小动作被对面的王奶奶抓了个正着,她举碗演示:“喔唷,慢慢喝更苦,你就这样一口闷。”
赖阿伯也接话:“我教你,眼睛闭起来,当白水往嘴里灌,大脑被欺骗住就不苦了。”
“囡囡,这个比药管用。”
“老杨上哪里摘的苦草喔,这东西现在不好找,很多山上没有的。”
一桌人七嘴八舌地聊起来,但目光都聚焦在郑嘉西这里,好像生怕她赖掉这杯凉茶,就连陈森也是,他不催促她,很有耐心地等着,最后冷不丁来一句:“凉掉更苦。”
郑嘉西被盯得没办法,吸口气仰头饮尽,杯子放下的那一刻,夸赞声和掌声都一起涌来了,跟逗小孩似的。
她觉得有点好笑,嘴巴里的药味好像也没那么重了。
陈森见她肯配合,又把空杯子捡过去作势要再倒一点,吓得郑嘉西在桌下拼命掐他大腿。
这时晚来的波仔绕过来打了声招呼,他身边还跟着个凑热闹的季江潮,两人见到郑嘉西也不再是以前那副分外眼红的嘴脸,有模有样地问了好才离开。
“这俩小子有意思啊,双胞胎一样的,一个剪了头发另一个也跟着剪。”王奶奶笑。
“清清爽爽多好,那刘海我早就想给他绞了,眼睛都要挡成斜视。”赖阿伯说完朝郑嘉西看过来,“波仔那个朋友是你亲戚?他们来剪头发那天我好像听到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