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镜花寒(1)(第2/2页)
“真的好快。”薛涛睁开眼看她,昏黄的灯烛下,绛真的脸比少女时圆润了些,“阿绛,别再呆在这里,跟许桁生走吧。”
“别动,看蹭到眼睛里。”绛真不答,又蘸了些白蜜鹿角膏涂到薛涛额上,半晌才说:“偏在这里呆一辈子,玉叶教习还要传衣钵给我呢。”说着眼圈却红了。
薛涛不禁笑道:“怎么,小两口还吵架啦?”
绛真低头半晌,终于道:“每次提到科举入仕,许郎就顾左右而言他,难道做低贱的梓人就那么好?”她不禁有些忿忿的。
薛涛拍拍她的手:“阿绛,人各有志,不要勉强人家。”
绛真讶异:“不科举入仕,就一辈子潦倒,与引车卖浆者同流?那不但他,连他的家族也会蒙羞。”
“许桁生可不是引车卖浆之流,节度使重修合江园、散花楼,都请他参谋。成都尹去年修治府院,也是他起的稿子。”
“那毕竟还是……”绛真勉强一笑,岔开话题:“你真不写诗了吗?多可惜。”
薛涛闭上眼睛:“嗯。”
绛真有些忧心:“写不写,那高僧名士来了,你总要去会会。像这样一次两次,再惹恼了节度使如何是好?再说,天天下了值就窝在房里,心情也不好。”
“以前我到处玩你嫌我,现在还嫌我。”
说得绛真笑了:“我哪里是嫌你?我是真心为你。节度使是什么人?西川主人!你和他较劲,只能苦了自己,再这么不咸不淡下去,又该怎样?我说句大胆的话,实在不行,让他彻底撂开手也好,你便可以像莫愁一样,寻个自己的终身。”
见薛涛没说话,绛真便继续道:“不然一年大一年,何时是个了局?我真……”
薛涛伸手在花露盏里蘸一蘸弹到绛真脸上:“还有完没完?”
绛真惊呼一声,拿花瓣丢她,两人嘻嘻哈哈,倒像又回到了十五六岁似的闹成一团。
又过了两日,因琪奴属下的奴子来请,薛涛刚要出玉梨院,绛真从梨林内走出来:“薛涛。”
薛涛微笑挽住她,叫小奴子先走:“怎么呢?今儿你不当值?半晌也没见你。”
绛真低头自笑了一下,忙又抿住嘴,含羞拉她的手:“许郎要我跟他走,去长安。”
“长安?”薛涛不禁站住。
“嗯。”绛真点点头,“韦少尉邀他的。”
“哦。”薛涛怔怔一瞬,随即微笑道,“那很好,他们是好朋友,正贯义气,定会照应你们。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要许桁生科举入仕吗?长安是必经之路。”
绛真眼中一亮:“你说的是。”
两人慢慢走着,头顶枝叶碧绿纷披,梨林繁花已尽。薛涛心里发空,绛真不舍道:“可是你……”
“要勤给我写信,”薛涛紧紧握住她的手,抬眼笑道,“什么时候合婚?我好备份大礼。”
绛真低头羞涩道:“将行远路,当然是以夫妇之名较为方便,就在下月。”
暂与绛真作别,薛涛独自往节度府藏器园去。暗淡的夕阳照在牙城城堞上,给人以古远的感觉。军健们荷戟佩剑,目不斜视地守卫着这座城池。
两个年幼的乐伎沿着城墙走来,未着值服,一红一绿,都是平民喜庆衣饰。她们向马上的薛涛屈膝一礼:“薛阿姊。”
薛涛微笑:“回家去了?”她们都是音声人,家就在牙城外里坊中。
两人笑道:“今日凤鸣阿姊大喜,我们才去吃了喜酒,您现在才去吗?”
薛涛想起好久没见过凤鸣,从松州回来后,她便少与自己来往。
“她没有请我。”
两个小乐伎顿时有些尴尬。
“在哪里办酒?和谁?”薛涛问。
绿衣小乐伎答:“在骠骑将军府上。”
“原来是骠骑将军之子纳了她。”薛涛恍然,凤鸣与那位公子一向相交甚欢。
红衣乐伎笑道:“不是骠骑将军之子,是骠骑将军。”
薛涛愣住,半晌道:“骠骑将军?我记得他已经六十多岁。”
绿衣乐伎四下看看凑近她:“阿姊没听过吗?那老将军为何好好的长安不待,要来蜀地养老?为了求子!术士说,他命里应有贵子,夫人妾媵皆无所出,是因为贵子主西南,只有在蜀地才求得来。”
红衣乐伎忙补充:“如今在将军府主事那位公子,不过是个叔伯侄子,将来凤阿姊生的才是正主。”
“我看凤鸣阿姊形容,和我阿嫂一模一样,”绿衣乐伎说,“‘贵子’必定已在腹中了。”俩人掩口吃吃笑了。
薛涛告辞,慢慢打马走开。
身后两位乐伎还在聊:“刚听说成都城出了件趣事,两位东川来的公子为个女伎在金马坊打起来,两边豪奴都去帮忙,闹得沸反盈天,连成都尹都惊动了!”
另一个道:“这算什么新闻,不就是争王灼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