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色森林(第4/8页)

有些村民没钱买货,就盯上带毒的人,叫上亲戚朋友,腰揣一把柴刀,窝在树林里,每逢有落单的贩毒者经过,便一拥而上抢走毒品,遇到反抗的就地砍死,连人都不埋就离开,尸体交给时间和雨水,发烂腐臭。当时很多的边境贩毒者,会把这些小路称作“阴阳路”。一旦你成功穿过,就能从地狱回到人间,还能发财享福。

90年代中后期,政府加强对边境口岸的管控力度,大批贩毒人员被枪决,当时在运输毒品圈子里名声响亮的人,现在要么吃了枪子,要么流亡逃窜,没一个有好下场。

与此同时,陈总做起了伐木生意。

一开始缅甸的伐木商其实并不多,因为中国也有大量的森林资源,不需要舍近求远,单单是物流运输成本就承受不起。但随着国内的树木遭受大量砍伐,各地政府出台森林资源保护政策,实木家具的价格节节攀升。特别是2000年中国红木标准出台,高端红木家具市场瞬间爆炸,红木价格一天变几个模样。庞大的利益必然会催生无尽的罪恶,蜂拥而来的伐木商逐渐开始占据金三角。

“这么多人都挤到金三角来啊?”我问。

“所以现在的天下都是打下来的。”陈总点头,说伐木商原先都是生意人,不想使用暴力,但可惜在金三角,你和别人讲道理,别人和你讲武器。

因为伐木商砍伐的树木经常被当地村民和地方武装抢走,他们就开始在西南各地广泛招募伐木工人,一卡车一卡车地运送到金三角,参与地盘争夺。伐木工先是用铁棍砍刀,但是发现冷兵器完全比不过热武器之后,伐木商就大批量地购买枪支弹药,招募雇佣兵和退伍军人,训练出私人武装,一个林区一个林区打过去。

“这些人真的太聪明了。”陈总说,一些伐木商看伐木生意竞争开始变得激烈血腥,随着伐木工死亡人数的增多,遣散费和安置费都是一大笔钱,利润也必然逐渐降低,就联合泰国等东南亚国家的军火头子,转行做起了军火中间商。

中国人口的优势在伐木这一行当里得到集中体现。仅仅几年时间,缅北的森林里随处都能听到中国各地不同的方言。最高峰的时候,大小林区总共有十万的伐木工,混乱程度堪比战场。

死去的伐木工就近挖坑埋葬,铺一层树叶,再扎块木板就当墓碑,一般不会刻名字,离开得悄无声息。我去过林区一次,只看见过一块大石头上刻有死人的姓名和悼念他的人的姓名。其余的人,都永远消失在这片茂密的森林中。

陈总依靠先知先觉的眼光囤积了大批木材,包括紫檀和红椿等珍贵品种,加上在金三角耕耘多年,从伐木人员到运输路线到客户资源再到武装势力一应俱全,就此迅速成为中缅边境最大的伐木商之一。

他后来还和政府军联合建厂,提供大量就业岗位,缴纳巨额税收,给附近村庄建小学,修公路,造水库,时不时发起一些慈善捐助,转型成为金三角颇有善名的实体企业家。

陈总和我聊到他来金三角前的经历。

陈总的老家是南京,家里有两个哥哥,母亲早亡,全靠父亲种几亩田勉强支持生活。他七八岁的时候,父亲遭人诬告偷东西,进班房待了200多天,脾脏被打裂,回来没撑几年就去世。家里三兄弟跟着年迈的爷爷生活,都没怎么读书。

1979年改革开放后,大批下海经商的人富裕起来。陈总说他们兄弟看到同村的年轻人外出几年,回来就盖了新房,买了收音机、缝纫机、自行车,羡慕得不行,觉得待在家乡没有出路,就商量着到沿海地区博运气。陈总因为年纪最小,被迫留在家里照顾爷爷。

“陈总,那你哥哥现在肯定也很有钱吧?”我顺势恭维了一句。

陈总眼睛盯着我看,轻笑一声,“死了。”

陈总的两个哥哥年轻气盛,在火车上与人发生肢体冲突,冲突的原因好像是抓住一个正在行窃的扒手,并将其暴打一顿。下车后,两人被砍死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发财梦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火化后的骨灰通过邮局运送,丢失在半路,落了个尸骨无存。

陈总不知道他哥哥是被谁杀的,我问,“这事没人管吗?”他朝我笑了一声,说道:“当年派出所只给个人口死亡确认的文件,签完字就结案了。”

陈总爷爷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种田,直接倒在淤泥中,躺在**只撑了3个月。老爷子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突然鼓起精神,给了陈总一巴掌,很重的力道。

我问陈总,“老人家干嘛要打你啊?”

他说,“后来年纪大了才想明白,这是叫我一定要有出息。”

我心里觉得奇怪,这种隐私的话题,陈总这种层次的大佬为什么和我说?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能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