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楚来做了个梦。

梦里围观的人群吵嚷无比,声音却仿佛隔着一层屏障,让楚来听不清具体内容。

她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正举着那支左轮手枪,对准她的太阳穴。

身体不受意识的控制,楚来扣动扳机。

咔嚓!

空枪。

她松了口气,手垂下来,低下头去看那把枪。

下一秒,乌冬的匕首贯穿她身体,楚来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倒了下去。

“咚!”

楚来猛地睁眼,地毯的花纹在她面前放大。

她正保持着栽倒在地的姿势,手撑着地面,呼吸尚未平复。

厚重的门板撞到了墙角的门吸装置,又因为惯性弹了回来,碰上楚来的肩膀。

她抬头,丁一的尸体映入眼帘。

脑袋里传来阵阵钝痛,楚来抬手去摸,摸到机车头盔的表面,索性将它摘了下来,然后站起身。

鼻腔里涌入熟悉的室内香薰的气味,脚下的地毯踩着触感柔软,丁一身旁的桌上,那张船卡依旧好端端地放在原位。

一切都在提醒楚来,她回到了上船之前,回到了刚推开休息室门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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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来将门关上锁好,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白鲸号依旧停泊在港口。

她甚至还能记起香槟派对上临死前听到的音乐旋律,可现在她却毫发无损地重新站在了这里。

刚才摘下头盔时,显示屏提示此刻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还有三个小时,白鲸号就会离开Q14,驶向利博港。

楚来没有时间细想自己为什么会回来,鹰眼家人的手下很快就要杀到赌场了,她需要尽快做出抉择。

她吹着潮热的海风,一拳砸在了窗沿上。

就差一点!

她马上就能从章兆嘴里套出那个诊疗所的地址了,然后带着她在船上赚到的一千多万抵达利博港,那座城市比Q14大得多,也没有人认识她,足够她藏身治病,最后奔赴新生活。

而此时此刻,窗外的街道上有人在吵嚷。

喝了酒的流浪汉被赌场的保安驱赶,他嘴里骂着难听的脏话,很快又变成了被殴打后发出的痛吟。

这就是Q14的下城区,楚来从小到大都想逃离的地方,人们彼此咒骂地苟活着,每一天都在上演这样的事。

即便离开这里,去往附近的城区,没有干净的公民身份,身上还带着尚未痊愈的基因病,也不过是换个地方麻木地度过剩余的十几年人生。

楚来转头的动作很干脆,视线的目标很明确。

她盯住那张船卡,走到丁一身边。

和尸体说话看上去很奇怪,但在了解丁一的过去以后,楚来无法再将她当成一个陌生人,对她的死漠不关心——何况她现在还要借用丁一的身份。

“对不起。”楚来握住船卡,抬手将丁一的双眼合上,“但是我真的需要一个上船的机会。”

在从触碰她眼睑时,楚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下城区经常能见到尸体,更何况她给金指打工,干过不少脏活。

人的肌肉只在刚刚死亡的时候松弛,很快就会僵硬紧缩,皮肤也会因为失血而惨白。

她能轻松合上丁一的眼睑,说明丁一死亡的时间就在不久前,半个小时,甚至更短。

这也意味着,那个杀死丁一的人还没有走远,很可能就在附近徘徊,甚至准备回来处理现场。

窗外有风灌进来,室内的某件木头家具被吹得柜门吱呀作响,好似某种恐怖电影的配乐。

楚来打了个寒噤,转身快步向墙角的大酒柜走去,将余下没说完的忏悔与道歉放在了心里。

她转动柜台上的摆件,在弹出来的光幕上输入了密码。

机械声响,酒柜朝一边移开。

楚来侧身避让,瞥到一旁的衣帽架。

丁一的外套挂在上面,衣兜露出了一角纸片。

上一次离开时楚来走得匆忙,根本没注意这里还有件丁一的外套,更别提发现外套里的东西。

楚来将那张纸片抽出来,看了一眼后就猛地转开头。

这是一张打印的照片,上面那个人的脸楚来十分熟悉。

她对乌冬托付了最大的信任,最后却被他从背后捅了刀。

楚来极力克制,不让自己把那张照片给攥皱,而是将它收在自己衣兜里。

密道门打开,楚来钻进去,一边沿着梯子向下攀爬,一边调用全部的理智回忆上次在白鲸号里的经历。

尽管章兆说大家各有消息渠道,但楚来总不能连声音和体型都做到与丁一完全相同,他们都相信楚来就是午夜,是因为那群人对午夜外形的了解几乎为零。

她上船后一直戴着头盔或者面具,只有乌冬见过楚来的脸,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他们也知道乌冬是午夜唯一青睐的牛郎,是对午夜最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