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夜色笼罩四野。

阮朝汐坐在水榭栏杆边, 注视着远方火把的光芒明灭聚散。深夜里起了风,大风刮来模糊的喊叫声。

之前有一夜,她被接出后宫。当时她牵扯进了母亲的案子, 荀玄微对她说,她这旋涡中心远离了宣慈殿, 对其他人不是坏事。她觉得有理。

但这一夜,她又被阻隔在宫墙外。旋涡中心换成了宣慈殿里的梵奴, 却不知旋涡附近的人安好无恙, 还是已经被卷入海底?

阮朝汐在浓云笼罩的浅淡月色下蓦然起身, 直接往岸边走去。

李奕臣和姜芝同时起身跟随。

九曲步廊走近岸边, 果然又被拦住了。还是那句“萧使君有令,郡主请回水榭”。

“你们萧使君就在不远处罢?刚才我看见他了。帮我带句话给他。”

阮朝汐盯着岸边, “还记得青台巷荀宅中, 曾经相赠的私印否?替我问他, 可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萧昉其实就在不远处的杏林小坡坐着。

带话的禁军很快奔回来。“萧使君说, 欠下郡主一个大人情, 当初的承诺不曾忘。但相赠的私印在何处?”

阮朝汐哑然片刻, “……你带话给他,私印被三兄收走了。”

片刻后,禁军气喘吁吁奔回来。“萧使君问, 郡主和荀令君到底是什么关系。说清楚了,萧使君便来寻郡主。”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阮朝汐盯着前方杏林,“前面带路,我去寻他当面说。”

月色若隐若现,萧昉坐在一处小山坡上, 背后是大片的杏树,前方是一泓清池水。他正对着远处火光隐现的殿室宫墙喝酒。

细微脚步声响起, 阮朝汐踩着杏花缓步上行,夜风刮起她身上的长裙,不等走近便被发觉了。

萧昉停下喝酒,侧头盯了她一眼,“兄妹?”

问的没头没尾,阮朝汐却也见怪不怪,“不是兄妹。”

“并非血脉亲族,但情分似兄妹?”

阮朝汐答的还是那句,“不是兄妹。”

萧昉饮尽杯里的酒,一抬手,酒杯扔在地上,咕噜噜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我就知道不对。”他喃喃地骂了句。“多年兄弟,这般坑我。”

他从小山坡站起身,“行了,小阿般,多谢你当面应答,让我做个明白鬼。今夜后宫不安稳,我送你回水榭。”

阮朝汐不肯回。

萧昉挑了块好地方,这处小山坡周围环水,无遮无挡,地势又高,可以清楚地看到宫墙后面的场景。

她站在山坡上,凝目远眺。

夜色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东西走向的宽敞长道,那是永巷。青石道中央的石灯座全数点亮,映亮大片夜空,把黑暗笼罩的大片殿室隔成南北两块。

永巷东边尽头的一处宫室,被密密麻麻的火把围拢了。

阮朝汐的视线凝在那处。

那是皇后所在的晖章殿。

某个月色同样黯淡的黑夜里,她曾经潜去晖章殿外,意图救出傅阿池。那夜的晖章殿灯笼明亮,殿门外十丈方圆映得通明。

今夜为何竟是晖章殿被禁军火把围拢?

“喝点酒?”萧昉在身后递来一个空杯, “未动过的整壶酒,干净的新杯。对着宫墙内的新鲜血光,格外地佐酒。”

阮朝汐接过空杯,“我愿意喝酒,萧使君可愿意把今夜的事讲给我听?”

萧昉嗤地乐了。“我又不是你那三兄,把你当小孩儿似地管着,什么事都瞒着你,我有何不能说。风水轮流转,今夜遭事的轮到皇后娘娘了。”

他拎起身边酒壶,自己也拿过一个空杯,给两人杯里斟满了酒,自顾自地喝了半杯。

烈酒浓香传入鼻尖。

阮朝汐握着酒杯,抿了一口,“中宫今夜怎么出了事?”

“中宫——”萧昉才开了个头,背后一个嗓音平静接了过去,“中宫被平卢王牵扯进了谋逆大案。”

阮朝汐闻声回头,荀玄微沿着小径缓步登上山坡,大袖衣摆在夜风中展开,步履从容。两边视线对上一瞬,她起身迎了上去。“三兄怎么来了?”

“我倒要问你怎么来了。方才得了空,顺道去水榭探望,居然人去楼空。”

荀玄微看了眼不远处的萧昉,“何事不能问我?不声不响跑来山坡高处喝酒。”

阮朝汐抿了抿唇,“三兄下午什么也未说就走了。我去哪里问你?”

萧昉懒洋洋地晃了晃杯中酒, “又不是真正的兄妹,何必把人看得如此之紧啊。寿春郡主赏脸,愿意喝萧某的酒,听萧某讲今晚新鲜出炉的故事——从简,管得太宽了吧。说起来,你今夜应当在式乾殿随驾,不该这么空闲才是。”

荀玄微一笑坐下,“明圭,你今夜应当在外皇城值守,也不该这么空闲才是。既然你我都恰好空闲,手边又恰好有酒——那就讨一杯美酒,荀某一同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