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元宵
见他神志清明, 似无大碍。宣榕松了口气,轻轻抽回手,只觉得肌肤相触的地方, 都仿佛染上了指腹的滚烫,不大自在地按住手腕, 解释道:“温师叔眼神不算太好, 太精细的活怕失了分寸。让我给你针尾送药, 再拔了针。你可是感到身体有碍?”
耶律尧像是还未从入定中完全清醒, 纳气吐息缓了缓,才将褪到腰际的上袍拢起穿好。
闻言,他系腰带的手微微一顿, 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不是说这个, 除了穴位外你还碰何处了么?毒蛊与我同眠同醒, 为了防止它暴动伤人, 我得屏息入定,脉搏和气息都犹如沉睡。”
他又拿起榻边的兽纹护腕, 扣于腕上,续道:“识海只留了一分清明, 知道有人施针, 所以以针刺穴时, 不至于暴起伤人。但若是别的地方或者命门之处,不好说。”
宣榕没作声, 全当默认。
果然, 黑暗里, 耶律尧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方才若是没有认出你, 你就算不受其他伤,这只手腕也得废掉。耳颈罩面,哪一个不是命门?下次蛊发也好,治病也罢,你离我远点——你师叔不靠谱,你也跟着听他话?”
他身上是甘冽雪松一样的气味,很淡,之前就闻到过,只是偶尔被血腥铁锈味掩盖,如今想来,或许是某种安神药熏的味道。
周遭昏暗,这点幽远的气息便沁入鼻尖,让人莫名想起连绵的雪山。
那种不太自在的感觉又来了。
宣榕以己度人,再加上每次耶律尧与她相碰,都是虚圈手腕,虚揽肩腰,一触即分,还以为他也不喜与人亲密接触,便解释道:“放心,我只是不甚碰了下你眼皮,没有……”
耶律尧寻着方才火匣跌落之声,踱步到桌边,准确无误地拾起那四方小匣,火焰重燃,却见火光里,少女肤白若瓷,眸光流转,却咬了咬下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耶律尧眉梢一挑,来了兴致:“没有什么?”
年少慕艾的豆蔻之年,宣榕缠绵病榻,后来出京游历,凡尘人世汹涌袭来,自顾不暇。再后来,就算望都青年才俊有爱慕之意,也多碍于她身份地位,不敢直面唐突。
所以宣榕对于这块确实白纸一张,生怕冒犯了人,纠结片刻,方才心一横道:“没有碰你耳朵。”
她答得理直气壮,耶律尧一时啼笑皆非,自然猜到这也是温符提点的,明知故问道:“耳朵又怎么了?”
宣榕撇开脸道:“你家乡风俗你自己清楚。”
耶律尧懒洋洋应道:“是是是,不过温先生没跟你说过,就算触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反复上下其手,最后又赖账就行。”
宣榕大为窘迫,闷声不语,率先开门唤人:“温师叔,针都取了,您要再来把个脉问个诊吗?”
绕过走廊就是花海,就见温符倚入花丛。
鬼谷弟子八成都是掌门人捡回的孤儿,温师叔也不例外,他娘胎里带病,白发白眉,四五岁时都不会说话,自然被丢在了荒郊野岭,听说被捡到时,手里还捧着几株花在啃,可谓性子从小古怪到大。
温符侍弄着他那些艳丽鲜花,好久才道:“我的斑斓虫死了三十二只。临死前还毒死了快四十株花。绒花儿,下次不要随便捡人回家。”
宣榕生怕他会说“下次不要再来”,闻言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卖乖道:“治病救人嘛,难免有损耗。烦请师叔明儿让伙计誊写夭亡的花种,我让人多送几盆来赔罪。”
温符勉强接受,指名道姓:“不用多,我要那株嵌丝御衣黄。”
宣榕含笑应是。
温符又抬指隔空点了点耶律尧,没甚表情道:“日后每天来一次,给你施针压一压,让毒发的间隔长一些。另外不能再用蛊虫控兽惑人了,你应该心里有数,至少一年没用了,怎么近来频繁使用,不惜命者神仙也难救。”
耶律尧只管答好,对温符的一切要求,来者不拒。
宣榕听他俩打哑谜似的说了半晌,等到踏出“桃花里”这家花店,才发现华灯初上,纷繁热闹的大街上只有这处漆黑黯淡。
怪不得黄昏就放伙计回去,原来不做晚上生意。
她实在没压住好奇,亦有些关心,问道:“蛊虫控兽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声音。一种人发不出的声音。”耶律尧倒也不隐瞒,“不同兽类用以交流的音震都不一样,譬如猛虎,能啸动山林,粗犷低沉;蛇类则喜欢嘶嘶吐信,声响微弱;而蝙蝠这种夜行动物,它们交流的方式,人无法窥探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