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盛安京城墙高筑, 城内琳琅美食珠宝玉饰,五花八门繁花似锦,各家铺子为了招揽生意自是花样百出。
茗香醉才开张一阵子, 老板灵光乍现想出个好主意,在铺内的墙上置了一块大画板, 美其名曰“真情话意”。
光顾的客人只须多花一文钱,便可在板上贴一个真心话便签, 可匿名也可署名。花的钱越多,便签颜色越醒目, 挂得时间越长久;若是能再花多点, 替你当面去人前传话都可以。
如此一来,吸引了不少男郎佳女。
谢莹和魏妆下马车,抬头瞥了眼, 店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她往墙上看去, 但见情话比比, 好几张不出意外都是写给三哥的。连要债的都有呢:“太学旁书局的吕某人你有顿饭钱没还。”
谢莹瞧得新鲜,忽地往高处一瞟,还看见顶头有张红石榴色的便签, 这种颜色挂得时间最长, 写的是“彼夕何夕,见此邂逅;芃芃黍苗, 莹盈吾心。”
好生凑巧啊,“芃儿”恰是谢莹少有人唤的乳名;而“莹”又是她的大名。
芃芃黍苗, 乃比喻女子生机勃勃有活力有动力的样子, 后半句则似在诉说谁充盈了他的心。
但谢莹可不会认为在说自己, 她在京中平实无华,既无妆妹妹的绝艳美貌, 又无大姐二姐的活络人情。
而看那字迹之犷,亦不像出自读书门户的手笔,挂得恁高,也足够含蓄。
谢莹收回眼神。
魏妆已经点好了两份蜜香冰茶加盖樱桃红豆乳酪,又要了几支鸡鸭鹅杂与玉米、土豆等烤串,便站去一旁让道等待。
没想到,却会在这里撞见了谢敬彦,和他那个藏得幽深仔细的大琴师,鹤初先生。
但见对面三层的瑞福客栈前,停靠了一辆熟悉的马车。谢敬彦穿银玄菖蒲暗纹修身长袍,站在车外,身旁是个浅蓝直缀男子,两人俱是年轻鲜靓。
而后车帘掀起,探出来个二十三四左右的秀逸女子,比谢敬彦稍长年纪。她目上系着眼罩,清弱薄长的身形,脸庞灵隽白皙,气质脱俗。
人们总夸魏妆楚腰蛴领、婀娜娇媚,魏妆却头一次发现另一种角度的女子之美。如眼前鹤初先生风骨,她穿一袭淡杏色斜襟长裳,却单薄挺秀,风姿飘逸,叫魏妆看了都情不由衷啧叹。
谢敬彦好似对鹤初先生颇为用心,旁边本已有王吉和侍从相扶,他仍然弯起袖腕试图一托。那俊容温雅,还有魏妆少见过的周全运维。
这还是魏妆头一回遇到鹤初先生。虽说婚后宅居十三年,但她心知谢三郎不喜悦自己,便几乎不涉及他翡韵轩附近区域,连倾烟苑都没去过。
此时一瞧,刹那明白前世他为何冷淡了。
——有如此的红颜知己在侧,即便不食烟火,也如饮甘泉。
自从中了蒙汗-药后发生的一幕,魏妆就确定自己不会再动情了。否则,若拿前世后来夫妻薄情对比,即便再心凉,可最初炽忱的悸动也始终燃着余烬。
而那日在马车里,隔着衣缕听见男子笃定的心跳,魏妆却只是伸出手煽去他一掌。
爱过一遍就算了,既捂不暖那颗心,何故再次纠扯?
她明显觉得谢敬彦与鹤初更为般配,似一对仙侠眷侣般清气漂浮。而不像自己,在他眼底大抵是胭脂俗媚。
魏妆淡淡盈了一笑。
谢莹也看见对面了,张口唤开一句:“三哥,你怎的会在这里?”
话毕瞥一眼旁边的盲女……分明就是女子嘛。
虽然气质独雅,可女的就是女的,女人看同性的眼光最准了。不知道府上哪个烂嘴皮子的,竟然传谣是男倌假扮盲女,诬陷三哥清名,好生歹毒。
好在自己亲眼所见,看今后谁还敢胡说。
又忽地瞧见台阶前的乌堂主,便神秘兮兮对魏妆低语道:“喏,那位就是悦悠堂新接任的堂主了,我说长得可周正吧?京都大小花坊的老板里,最为标致之一!”
魏妆顺势瞥去,但见男子发束玉冠,星眸薄唇,挺拔而立。
若说谢敬彦是清修凛绝,似谪仙莅尘,这位则仿佛在世诸尘埃中翻滚过,多少藏污纳垢或黑祟低霾在他这都能通吃,洒落不羁。
两人站在一起,一正一邪。正却非纯正,邪亦非彼邪,前者势压,后者谦从,分明道不同。
……谢敬彦那副俊颜,果真在哪都出挑。
魏妆略微一叹:“长得的确不错。”
谢敬彦已经听到三妹一声唤了,他看过来,映入视线却是魏妆的唇形。那嫣红口脂涂得娇润,晶莹莹如饱汁樱桃,晓得她评价的是乌千舟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