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翡韵轩内院里, 鹤初先生端坐在廊前抚琴。今日天气好,檐下竹叶清香缥缈,她未系覆眼的绸带, 秀致眼线闭起,好生闲情逸致。
先生若系上黑绸, 便极是专注五感,若未系则在消遣。服侍的婢女晓得此时可说话, 在旁张嘴道:“魏姑娘马上要搬去褚府,之后便与三公子分开来了。”
听得鹤初先生琴弦“咚”地一声顿住, 指尖微颤了颤, 问道:“发生了何事?”
这次谢公子请来的司隐士医术精到,针法蹊僻,鹤初颇为感激他用心。
因所中毒蛊年数已久, 一开始的行针须层层递进。前日她头一次施针, 谢公子在隔壁雅间陪同等候, 却忽然未等结束便先行离开。之后王吉另派了马车来接她,才晓得他是寻魏姑娘去了。
在鹤初心底,谢敬彦虽比自己小四岁, 然而疏凛沉稳, 寡漠自持,心无脂粉。连日来对魏家姑娘却颇为不同。
本以为峰回路转, 一桩岌岌可危的婚约大约好事将近,怎的又要搬走了?
婢女抿唇说道:“奴婢也不晓得, 仿佛是那褚府主母特特邀请的。依奴婢看, 她走了也好, 能陪在公子身边最长久的女子,还得是先生您呢。”
鹤初面色一凝, 略有动容又立时收敛起来——相处二年,她虽未能看到谢敬彦的仪容,却与他听琴议事,商榷谋略,交往频多。她入幕他府上,自然有其欣赏之处。只她不过一个落难逃亡之人,颠沛流离,何能希冀什么。如今他已有了心上人,自己更应注意分寸。
鹤初忙出言制止道:“莫要胡言,我与公子仅为宾客与主翁关系,我欣赏公子才情卓绝,并无其他。”
“是。”婢女紧忙收了口。
鹤初先生便又想起客栈外偶遇的魏妆,虽三言两语交道,然则不得不说,就莫名地让人喜欢。同为女子都能喜欢,更遑论本是未婚夫的谢公子动情了。
鹤初想了想,便挑上一支短笛,让人送到倾烟苑赠给了魏妆做离别礼。
*
通盛典当行里,幕后老板谢敬彦坐在二楼的议室房内,听当铺掌柜小心地陈述魏妆当和璧的经过。
前夜抱着女人回府,途径过枫悦廊的拐角处,竟从她袖中飘出了一张千两银票。谢敬彦俯身捡起,却没声张,转而便收到当铺禀报来的消息。
掌柜的姓萧,是个三十来岁的利落人,双眼睇着谢宗主冷隽的模样,忐忑道:“前日下午,她来当走一千两银子。伙计收到青鸾一眼就认出来了,只唯恐姑娘起疑,另寻别处去当掉,遂未敢多问,二话不说给开了当票!”
——陵州谢氏以这等传家珍宝用作定亲信物,若姑娘当去了别家,风声传散开,谢宗主怕要颜面无光。
谢敬彦手捻着玉璧,脸上却无恼愠之意,倒显得平和。
这家通盛典当行是他的私人营生,半年前才刚开业,来往的多为各道上的走客,自然也为了获取更多消息。店面不在沿街一排,门匾也不醒目,魏妆初来乍到盛安京,竟能熟门熟路地寻到此处。
她不来就罢,既来了更确定她是重生的。
因前世的魏妆就曾来过这里,为着怀疑谢敬彦另置了外室,而抱着幼子跟踪踩点。
那还是她生完谢睿的几个月后,她性情好强,月子里就忙不迭地把中馈攥劳在手中。谢敬彦体谅她辛苦,又见书中说道,妇人分娩后最好多容「休憩」几月,更有助于颐养。而且看魏妆也无那方面意思,谢敬彦便都忍着。
魏妆生完孩子,姿体越发曼妙娇腴,还时常堵奶。这种事儿容不得旁人上手,只能劳动谢敬彦亲自疏通,天晓得那几个月他隐忍着的煎熬。她既是开始跟踪怀疑他,叫他觉出了她的松动之意,谢敬彦适才冲破了克制。
这妇人娇蛮多疑,分明自己不爱他,却盯梢得甚紧,一只母蚊子都不容近他身。
可知谢敬彦十余年除了被她勾紧,其余什么颜色都无感。
他敛回心绪,睇着面前的青鸾半璧,发现竟与他那枚火凤一样,也细微地生出了变化。鸾羽从幽蓝过渡到紫,尾梢却别样的嫣红,仿佛被血渍浸染了色泽。
是机缘造化么?所以彼此都重生了。
而这对和璧,乃是有价无市的远古玉石所刻,万两银子都舍不得出,在她眼里竟只当千两?
呵,谢敬彦无语置喙,挥挥手让萧掌柜出去。
复问身旁暗卫,可知魏妆拿了钱去做什么?
玄衣暗卫抱拳答说:“属下随了魏小姐一整日,昨晌午她匆忙出门,先去坊市押了注,把一千俩全押在了梁王的赛队。后又坐上马车,在东城各坊市逛了小半日,属下也琢磨不出她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