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自辩
这一顿饭, 程音吃得心不在焉。
刚才那一幕,在旁人看来或许觉得稀松平常,给她的冲击却如彗星撞地球。
柳世的季总, 果然不是她曾认识的那个季三。
十多年前, 季辞绝无可能把衬衫那么穿,搞不好还想多往衣领上缝一个风纪扣。
那时候, 她要是想牵一下他的手,都得假装夜盲症发作才能得逞。
但刚才,有位长腿美女飞身上前,法式贴面礼来了一整套,季总全程适应良好。
“所以,你吃醋了?”深夜的心理咨询时段, 熊医生继续解剖程音。
“有点吧,”程音想了想,“也不能叫吃醋。”
就是有点不服气,当初自己求而不得,如今旁人唾手可得。那一瞬间, 她确实产生了极大的心理波动。
不过,等她回到自己二十平米的胡同蜗居,心中便只剩下清浅的涟漪。
归根到底,他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程音试着回忆往事, 觉得一切都显得非常不真实,她甚至怀疑,过去的那个季三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如果她没算错, 二十多年前傅晶已经嫁给了柳石裕, 搬进了后海的大宅子。
那么,季辞的遭遇, 就委实令人难以理解了。
暴雪倾城的夜晚,零下十几度的北京城,他一个人在街上流浪,脚上连双鞋都没有。
要不是恰好被程音捡回了家,估计他都熬不过那个雪夜。
那一年季辞才九岁。
半个月后,程敏华费尽周折,总算联系上了季辞的外婆。
老太太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车,从川西来到北京,背着一大筐新挖的笋,对程音一家千恩万谢。
看她的衣着和面相,完全是一个艰苦本分的乡下人。
季辞与程家的因缘就此结下。
后来,每一年的寒暑假,他都会来北京参加奥赛集训。京城吃住昂贵,为了节约费用,他常常借住在程音家中。
再后来,他考到北京读大学,连学费都出不起,不得不申请了贫困生助学贷款。
若有傅晶这样一个小姨,他何至于在经济上如此窘迫?
“豪门么,可能就是有这样或那样的怪癖。”程音抛出自己的见解。
比如,算出孩子生辰八字不好,必须送去深山里修行,成年之后才能接回,诸如此类。
所以,他出现在她生命中的那几年,也许只是一场机缘巧合的偶遇。
类似于天界皇子下凡历劫,历完之后,总归还是要回天上去。
反正不管因为什么,都和她本人没有太大的关系。
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和季辞相识多年,几乎称得上青梅竹马,对他的了解却非常肤浅。
曾经她觉得,三哥就是这样的人——锋利,沉默,冷峻,好像冬日海边悬崖壁立,猝不及防降临的一场雪。
他从来不讲自己的事,也很少对人露出笑脸,这一切都是性格使然。
再次遇到32岁的季辞,见到他在另一个圈层如鱼得水,程音不得不承认,当初他什么都不说,可能只是不愿多说。
“我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程音总结陈词。
这个想法算不上顿悟,是过去十几年逐渐沉淀的认知,只是现在被事实进一步印证——难过当然在所难免,但她也没觉得特别痛苦。
只有一丝执念消散后的惆怅。
“医生,我好了,”程音一派轻松道,这次真的好了,完全、彻底,没有一丝意难平。”
“是吗?”熊医生笑。
对啊,少女也许会不切实际,可她快三十了,已经能接受生活中的那些“不尽如人意”,不会再妄想摘下天上的星星。
“不然怎么办,仙凡有别,再怎么努力,人家也不可能多看我一眼。难道要学董永,趁仙女洗澡把人衣服偷藏起来,不让回天上去?多猥琐啊。”
熊医生被逗得嘎嘎乐。
“这样也挺好的,心结解开了,位置摆正了,我就真的放下了。”程音道。
“是吗?”
“医生,我要申请退款,”程音不满道,“20块钱巨资,你全程只会说‘是吗’两个字,今天的挂号费不值。”
“一般来说,决断如果做得太快,情绪出现反复的概率会比较高。”熊医生从善如流,多说了两句。
“不会反复。”程音斩钉截铁。
“有反复也正常,我们先不急,事实会告诉你答案。”
鹿雪的自然博物馆之旅,终究还是没能成行。
周日凌晨,王强突然半夜鸡叫,呼唤全组人员前去加班。
能让这位资深躺平派于梦中惊坐起,必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