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鹿宴
程音从前好色, 如今好学,季辞愿意点拨她职业道路规划,她感激不尽。
“多谢季总的提点, 您说的, 我都记下了。”
一旦摆正位置,与他相处其实也没那么如芒刺在背。
程音看出来了, 季辞怕是真的念旧,念她母亲的师恩,因此才会待她与旁人格外不同。
果然,他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早年要有这么乖巧,老师哪会那么头疼。”
程音照例陷入了沉默,这话她不想答。
季辞说之前颇为犹豫, 毕竟每回提到往事,都勾起程音的伤心事。但今日,或许是窗外在落着雪,气氛莫名怀旧,或是时隔这么多年, 时机总算接近成熟……
他忍不住旧事重提:“老师不是自杀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
程音诧异转头。
他的口吻过于笃定,完全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有证据?”程音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声音微微发了抖。
季辞意识到自己还是冒进了, 低声承诺:“一定会找到的。”
“一定?”程音笑得讽刺,“这种话,十几年前你就说过了。”
窗外, 车已行至远郊, 将北京城遥遥甩在了身后。拐过一道山隘,风雪猛然大作, 北风卷着巴掌大的雪片,一张张自高空拍下,打得车顶噼啪乱响。
雨刷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混乱中,季辞忽然伸手,握住程音的胳膊,将她转向自己。
“这次,你要信我。”
程音试图看清他的脸。然而天气太差,光线太暗,她什么都看不清。
这些年的人生路,唯一让她看清的,就是谁也不能相信,除了她自己。
趁着下一个拐弯,她稍一使劲,挣脱了他的手。
“多向前看吧,季总。老是回头,不是个好习惯。”
车入山谷,雪势渐弱,路牌显示前方私人领地、闲人免扰。
今天到底是要见什么客户,来谈哪种生意,程音暂时没想明白。
下车时季辞打量她的衣着,薄西装外罩一件薄棉衣,他从车后座取出一件厚大衣:“拿上,待会儿可能会冷。”
程音摇头:“我不冷。”
季辞无奈:“我会冷。”
……他刚才是表达的这个意思?程音表示怀疑。
这人衬衫马甲三件套,在风雪中连脖子都不缩一下,这种气温对他来说,恐怕甚是宜人。
但老板说会冷,她只能拿着,再随他一同乘坐路旁等待的摆渡车,往风雪深处行去。
穿过忽浓忽淡的雪风,一座中式庄园在林场中隐隐若现。
摆渡车长驱直入,直开到暖廊下,廊外造景颇具雅致匠心,一山一石,看起来均造价不菲。
京郊遍地农家乐,如此品味和规模,显然是金玉堆出来的富贵。
迎面走来之人亦是富贵满身,乌黑油亮的貂绒帽,蒙满风格的骑马服,放在百年前,高低得是个八旗子弟。
男人看着年逾四十,鼻子颇大,目光犀利似鹰隼,所谓有福之相。
虽然穿得与印象中大相径庭,但以程音的记忆力,她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这张脸。
“等你一上午了老弟!”男人笑声爽朗,与季辞热情握手。
“抱歉,毅哥,早上有个重要会议。”季辞张口就来。
这一声笑,外加这个称呼,让程音记忆复苏——是那位重要投资人,她上回在行政电梯里撞见过的。
金主爸爸眼睛毒,一眼发现季辞这次带了新面孔,见程音穿着打扮朴素,他随口猜问:“新换的助理?”
季辞笑答:“程小姐是我朋友。”
“季总的朋友个个都是美女,这带出门来的还是头一个,不怕其他红颜知己伤心?”索毅笑着揶揄,从墙上摘下两根马鞭,一根抛给季辞,“走,趁雪还下,跑两圈去!”
雪还不小,外面纷纷扬扬仿佛盖着白纱,工人从廊下远远走来ῳ*Ɩ ,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马,高大神骏。
“去找个暖和地方待着,喝点热的。”季辞边戴头盔,边与程音叮嘱。
暖廊曲折迤逦,往高处建了个以玻璃封闭的亭子,里面有人伺候茶水,他示意她上去等。
那边,索毅已大步流星去牵了黑马,扬鞭催马窜进了雪地。
季辞却还在慢吞吞戴手套,不肯叫工人帮忙,偏要伸出手去,让程音帮他系手套的扣子。
趁机他俯身,与她耳语:“别听毅哥乱说,我没有任何红颜知己。”
有或者没有,跟她解释做甚,多此一举。
程音的脸有点热,亭子里却有点冷,她拣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