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还是午膳吧。
朕晌午回来, 吃热腾腾刚出锅的。”
这小手一牵,消减了帝王身上的杀伐之气,倒还真透出几分家常的意味。活脱脱像是辰哥儿长大成人了, 却还在和她讨着要糖吃。
徐温云心中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也只得耐着性子哄他,“好,那妾身中午就给煜郎准备着。”
送走这尊佛。
又照料着孩子起床用膳。
……将一切料理妥当后,徐温云这才回主院躺下补眠,睡了约莫半个时辰, 阿燕入院禀报。
“六夫人派柳叶来传话, 想要求见夫人。”
“快请进来。”
现已巳时三刻。
郑广松夫妇二人的死讯约莫已经传开,隔壁容国公府正在筹备丧事, 偶尔会传来些喧嚣之声。
徐温云赶到花厅,就望见何宁身着素白缟衣坐在椅上, 神情憔悴,似是狠狠哭过, 眼皮肿得老高。
何宁望见她的瞬间,扶着椅背站起身来, 眸光中隐隐泛着泪意,颤抖的嗓音中略带责怪。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通家都只瞒着我一个, 现在倒好,个个都撂了挑子, 死得死走得走, 独独让我收拾烂摊子。”
郑广松夫妇二人离世。
郑明存连夜远赴陕甘。
徐温云母子脱离郑家。
……现下所有的重担, 便全都落在了二房郑明华夫妇身上,何宁又是个娇养出来的, 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波折,一时便觉得有些崩溃。
二人严格来说算不上真妯娌。
可依旧不妨碍这几年下来,在后院日夜相对着,确生出些闺蜜情。
徐温云从未见过何宁如此哀毁骨立的模样,心中也觉得怪不落忍。有心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由何处解释起,只抿唇道了句。
“……你莫要怪我才好。”
对于辰哥儿的身世,郑家人已全都心知肚明,何宁几乎是最后那波晓得的。
何宁虽小事上有些糊涂,却分得清大事是非,
“哪里能怪得到你头上去?要怪也是怪他们男人作死。
好好的日子不过,想出什么借种求子的昏招,结果这下好了,借到颗黄金灿灿的天家皇种,惹来天怒,贻害全家。”
何宁只觉现在也没能从接连不断的余震中缓过劲儿来,打眼瞧着四下也没有旁人,便也只当二人还是在涛竹院中话家常,越说越觉得气氛,越说越觉得委屈。
眼看高楼起,眼看高楼塌。
可这未免也塌得太快了。谁能想到昨日还宾客盈门的容国公府,今日便垮了呢?
“……你当年入京怀孕时,我也曾不甚走心说过些戏言,可谁知竟一语成谶,辰哥儿他当真不是郑家的种?且你敢信么,其实父亲早就知道真相。
早在去年,他就私下与明华交代过,道郑家的基业绝不可能旁落,他现在还没死,所以可以留着你们母子二人顾全嫡长子的脸面,若当真有一日驾鹤西去,爵位终究还是要传到二房头上的。”
何宁说到这儿,心里又是一阵气,恼恨着由牙缝中挤出一句,
“郑明华这龟孙倒是真能憋,昨夜才将此事告知我。”
其实对于郑广松知情这回事儿,徐温云后知后觉中也有些猜到。家主毕竟是家主,总有些掌家理事的手段。
且老国公这番考量的倒也没错。
辰哥儿不是郑家子嗣,谁敢把偌大的家业,放到个不是自家血脉的男丁手中呢?就是不知道的是,届时收回大房爵位时,会不会顺手了结他们母子二人性命……不过这所有的谜团,都随着郑广松而长埋地下。
“谁能想到你我分明昨日还是妯娌,今日你却扶摇直上,成了皇帝的女人?也怪我是个猪脑子,在寿宴上竟未察觉出丝毫蹊跷……倒也多亏了你不计前嫌,竟还肯拉郑家一把,否则此时我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
徐温云忙道,
“快别这么说。此事终究是因我而起,且府中其他人也并不知情,这四年间,郑家对我们母子二人委实不薄……”
二人将话说开,不禁都生出几分造化弄人之感。何宁不愿去扯那些旧事,只将眸光顿落徐温云身上。
“郑家落得这个下场便也罢了,我倒是只担心你……皇上那样冷心冷性之人,就算现在没一刀杀了你,可指不定待辰哥儿到了能出离生母的年龄,他就要再也容不下你了。”
“且还有太后。
你莫要看太后如今慈祥得像一尊佛,在后宫浸淫多年的妇人,哪有真正心善的,手中没沾过几条人命,又哪里住得进今日的慈宁宫,不过是现在圣上登基后消停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