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陈梓郁
就算在睡梦中,昭昭的眉头仍紧皱,右手下意识地放在腹部做出保护的姿态。
陈梓郁靠在窗边抽了两口烟,才忽然想起医院里禁烟,遂把烟头熄灭,丢入墙角的纸篓。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得人心情烦躁。
安安还是没有保住,虽然医院方面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他不知道要怎么向她开口,告诉她这个事实。
陈梓郁当然知道顾昭昭对安安的重视,哪怕安安是骆轶航强暴她之后的产物……骆轶航自首前找过他,并解开了他心中的困惑——他和沈玉芳彻底翻脸前,就知道昭昭的离开是因为沈玉芳的威胁,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昭昭后来真的就怀孕了。
他狠狠地揍了骆轶航一拳,但是很快又住了手,因为他知道骆轶航巴不得被打死,好减轻心里的负罪感。
“以后拜托你,请好好儿照顾她,她吃了太多苦。”
陈梓郁有些恼怒骆轶航“托付”的姿态,因为不用骆轶航开口,他自然会好好儿保护他的妻子。可是当他看到骆轶航的眼睛时,他舒展了眉头,握住了骆轶航的手——那是表示承诺的手势。
骆轶航的眼底是灰色的,那是一种失掉希望的颜色。
因为太过用力地爱,所以才会在失去之后露出那样的神情吧。
不过安安终究是骆轶航的孩子,一想到安安他就会连带着想起安安的爸爸曾对昭昭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他只是个寻常的男人,做不到视如已出。他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就好了,可是在确定安安真的没有保住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难过,因为他知道昭昭会很伤心。
虽然她后来表现得很安静,长时间地望着天花板,眼底苍茫得像纷纷的白雪覆盖了睫毛与瞳孔。
这平静更令人担心。
“我们还年轻,在你准备好了的时候,我们会再有小天使,有很多很多小天使……”陈梓郁安慰顾昭昭,而她则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那么用力,牙齿深深陷进皮肉,而泪滴一颗一颗地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当顾昭昭告诉陈梓郁她怀孕的消息时,他以为她所有的伤痕终于过去了,而他终于要做爸爸了,要和他最爱的女人共同孕育孩子。
那段时间他连开会时都会忍不住笑出来,发呆时随手涂鸦在纸上的是他给孩子取的名字。
可谁知梦这么美、这么短。
顾昭昭竟然怀疑是他设计杀死了安安,并以杀死他们的孩子来惩罚他。
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顾昭昭都不会再相信他了,她先判了他的死罪,他百口莫辩。
“顾昭昭,在这个世界上,我或许对不起很多人,但那些人里,绝对没有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陈梓郁抛下刚做完流产手术的昭昭,独自坐上车,猛踩油门冲了出去,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像是尖利的嘲笑。
这个女人真是狠心,竟能做得出这种事……
很多年前妈妈当着他的面跃出窗外,不久之前爸爸医治无效死亡,现在是他的孩子,未曾长出小小的手脚就被冰冷地器具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他好像一直在面对死亡、面对分离。
第一次,顾昭昭离开他是骗他的;第二次,他多希望她还是骗他的。
时间如指尖的水,刺溜一下就滑了过去。
五年了,陈梓郁无数次在梦里见到昭昭和他们的孩子,幸福的三口之家。他总是那么着急地想要走近一点,想要看清楚他们的脸孔,可是他怎么都看不清楚。
梦醒后他总像是死了一回,心脏被魔鬼啃噬。
他听说她出国了,去了洛杉矶。他好几次出差到那里,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车时,总是期待又害怕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期待着想要知道分别之后她过得好不好,可是又害怕看到她充满仇恨和怀疑的眼神。
他没有勇气被爱的人痛恨还能坚持坦然。
那天,陈梓郁在酒店的厕所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试图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小解的全部程序时,他冰封般的脸孔被融化成柔软的线条。
“小朋友,要不要叔叔帮忙?”
当那个小小的人儿抬起头,睁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露出害羞又有点如释重负的神情时,他愣住了——长得真像……
“叔叔,刚才领我进来的Waiter有事走了,你能不能像我Mammy那样抱着我,让我……”他有点害羞。
陈梓郁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还是依言帮助他完成如而这件大事,顺便还获得了许多有效信息:陈安年,四岁,没有Daddy,他Mammy姓顾,是一个温柔又坚强的女生,会做很好吃的烤煎饼……
陈梓郁本来只是惊讶,可是那个不可置信的答案竟然越来越清晰。
“跟着Mammy生活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