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谁知真心
不约而同地,大家齐齐顺着我手指指向的地方扭头望过去。
一时间,金玉殿间,盘龙銮上,诸人皆默。明亮烛火透过彩色灯罩射出万种光芒,照得每人脸上浮现出的复杂神色无可遁形。淡黄烟罗低垂千帐,无风飘袅,曳动的痕纹犹如此刻流转在众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一波而三折。
夏惠端坐高处,薄唇微勾,神情自若得仿若春风拂面。当然,久被万人仰视的他是定不惧这区区十数人目光注视的。他微微坐直了身睨眼瞧我,满眸尽是饶有兴致的笑意,道:“为何寡人一定会知道谁杀了先王?”
我垂下了手,抿唇,想也不想,便答:“因为您是夏国的王。”
夏惠闻言莞尔,双手拍了拍龙座两端的扶手,站起身俯视着我:“夷光公主,夏国的王也是人,可不是什么必能通晓世间万事的神。”
我点点头,笑:“王当然不是神。可是只有王,才能以一人之言摄令天下,也只有王,才能有按下某个秘密使之永不能翻身见人的能耐。”
夏惠愣了愣,突地走下金銮靠近我身前。当他拿眼上上下下瞅着我时,深邃的眸间隐隐有光芒在耀动,不是生气,不是恼怒,反而带着几分古怪的欢喜和得意。他挑挑眉,望着我,轻声:“丫头聪明,那你说说看,寡人又为何要压下这个秘密让它不见天日?”
他这声“丫头”叫得亲切自然,却听得我一寒,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吓跑了脑里全部的思绪。
我后退几步回到无颜身旁,勉强定下心神后,我不自然地笑笑,道:“夷光斗胆。夷光只是想,南宫既对聂荆一见钟情且又随之奔走天涯而无怨无悔,可即便这样情深,她却明明知晓聂荆不是凶手但又不愿和意讲清楚事实,那南宫所知的杀死夏王的那个人,不是她不敢面对的人,便是她不愿面对的人。既然连公主南宫都是如此了,更遑论国人知道真相后的反应?说不定等真相大白天下的时候,怕也该是夏国真正大乱的劫数之日了。所以,夷光猜想,夏王你要按下这个秘密,若不是为了保护意,就是为了保护那个杀害宣公的人。”
夏惠紧锁了眉,定定地看着我半天,忽地失声而笑,容颜美绝,频频点着头,叹:“丫头的话,很有意思!”
“保护我?”久久不说话的夜览突然出声,冷笑,不悦,道,“他定然不是为了保护我,保护我还用派出那么多的杀手逼我不得不逃出夏国?”
夏惠转眸看着他,目光微动,唇边透着几丝不屑:“那你死了没?”
夜览怔忡,眸子里顿时寒芒四起,恨声:“你自然巴不得我早死,可惜,天可怜见,未能如你愿!”
夏惠也不辩驳,只揉揉眉,眼眸里倏然多出几抹难辨的感慨之色。
他不说话了,殿里其他人倒开始议论纷纷。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无颜低了声问我。
我抬眸看了看他,微侧过脸,偷笑,悄声:“我猜的。谁料蒙对了。”
无颜勾唇,垂眸细细瞅着我。由刚才金丝玉衣的事件到现在不过片刻的工夫,他脸上的苍白早已褪去,余下的,还是那顾盼飞扬、漫不经心的模样。“南宫知道聂荆不是凶手,这件事也是蒙的?”他挑了眉,问话时凤眸一弯,悠深的眼瞳中笑意暗藏。
我最怕见他这样的眼神,安静中,总有能看透人心的犀利。我不禁低了头,小声:“下午见过聂荆,他说的。”
无颜轻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倒相信他。”
我撇唇,忍不住把话顶回去:“可事实上,他也没说谎。”
“没说谎?他说的谎还嫌少?”无颜又哼了一声,这一次,他把不满的神情挂在了脸上。
我吐吐舌,情知无颜心里是在怪聂荆隐瞒他楚国公子的身份,于是也只能缄默,当做浑然不知的样子转过头去,听着殿里其他人说话。
不知何时,绛蓉已站在夏惠公面前,正微挑了桃花般的晶莹眸子含笑看着眼前的人,娇妩如初,媚惑无穷。即便我已见过多次,可是此刻再看,竟说不出缘由地偏偏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脑中刚想到这点时,我心中就一颤,脸上蓦地通红,忍不住伸手使劲拍了拍脑袋,暗骂自己: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叔侄!
“干什么打自己?”无颜忙伸指拉住我自虐的手,皱起眉望着我,神情看起来既纳闷又不解。
这让我怎么说?我瞥眼看他,怔怔无言,脸红到耳根。
无颜也是一愣,低眸看了我一会儿后,唇边笑意却变得愈来愈不自然,俊脸上居然千年难见一次地微微露出了浅浅的红色。
他莫名其妙地脸红什么?向来逍遥倜傥、游戏花丛遍地留情的风流郎也会脸红?我心中惊讶,不自禁凝了眸对着他的脸认真地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