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楚王何人(第3/4页)
纵使神色本就漠然,但他看见我时,还是慢慢地笑了。他的眼神很纯粹,笑起来时,凤眸里隐隐流动着清澈似水的波纹,能让人一眼看穿他心底此时的欢喜。
我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我该称呼你什么?楚公子?还是荆侠?”
“聂荆!”他轻笑,开口说话时嗓音依然淡淡,“走吧,父王在里面等你。”
帷帐八层,进入到最里面时,白天的日光已被满室的烛光所代替。
室里清香阵阵,桌上、案上、茶几上处处摆着青瓷花瓶,里面养着花开正盛的蜡梅花枝。看上去很简单的书房,看上去很清爽的布置,还有一个看上去似是行动不便、背对着我坐在楠木轮椅上、黑衣金冠的男子。
爰姑正站在那黑衣男子身旁,见我进来后,她忍不住低了眸,脸色微微一红,伸手推了那轮椅转向我,口中轻声道:“桓,公主来了。”
转身过来的男子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笑了笑,上前揖手,道:“夷光见过桓公。”
眼前的男子,也有细长迷人的凤眸,也有俊美无度的容颜,唯一与无颜和聂荆不同的,只是岁月沧桑在他那白皙得略显病态的肌肤上留下的细致纹路。
他望着我,脸上笑意温和优雅,彻黑似夜的眸光藏在深深的睫影下,显出波澜不兴的淡定从容。但仔细望几眼,我这才惊然发现,由那深邃而又幽远的眸底里透出来的,不是凌厉威严的霸气,而是略带淡漠清冷的悲苦。
“无须多礼。夷光公主可以坐下说话。”他轻声一笑,嗓音轻滑似水,柔软如风,听入耳中时,自有让人沉迷的诱惑。
我也不答,只定睛看着他指间握着的锦囊,笑道:“桓公看过我的字条了?”
桓公轻凝了眸,神色间稍稍流露出一丝疑惑:“寡人没有想到,原来齐国公主居然也对夏宣公猝死之谜如此感兴趣。”
我抿唇而笑,道:“怕桓公肯见我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夷光对宣公之事的兴趣,而是因为夷光在锦囊里的留言将那谜一不小心给猜对了吧?”
桓公笑,伸指从锦囊中拿出那张写满字的丝帛后,低眸扫了一眼,道:“你猜得对不对,这暂且难说。只是你说七月七日在长生殿上杀了宣公的人是寡人?这……未免有点儿可笑,”言至此,他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膝盖,苦笑道,“即便寡人有心,却也身有疾而力不足。”
我垂了眸瞧着他的腿,也不说话,怔怔望了许久后,我忽地挥掌拍向他的小腿。
眼前蓝影一闪,转瞬的工夫而已,便有人挡在了我身前。聂荆皱了眉看我,面色微有不悦,道:“你要做什么?”
我莞尔一笑,道:“证明你的清白。”
“父王不会是冒充我的那个人。他的双腿已瘫痪了十多年了,遍寻天下名医却不得治。你别胡闹了。”聂荆低喝,顺带拉着我退后三丈,远离他的父王。
我眨眨眼朝他笑,摇头叹道:“我没胡闹。”说完,我转眸看向桓公,笑道,“那银针已入了桓公的经脉,不知您感觉如何?”
桓公笑得一如既往地温和,只微挑了眉,道:“寡人腿瘫多年,早已没有任何感觉。”
我扬了眉正要再说时,站在他身边沉默已久的爰姑却突然开了口,凄声道:“公主,桓……他是真的站不起来了。”说话时,她望着我,神色诚恳痛惜,眸光晶莹,已泛出了点点的泪花。
我蹙了眉,挣脱开聂荆拉着我的手,走到她身旁,幽幽叹了口气后,挥袖拂上她的面庞。
“公主?”她惊觉着出声时,只叫了这两个字,眼眸便已乖乖地闭上,身子一软,倒在了我怀中。
“无爰?”桓公伸手想拉过她,我却转身将爰姑平放在了一旁的软榻上,低声道:“桓公不必担心,她只是要睡一会儿而已。”
“为什么?”桓公一笑,问得平静。
我回头对着他笑,道:“爰姑是真心爱您。我不愿见她伤心。”
桓公望着我,眸光微动,淡声道:“公主这话何解?”
我不答,只瞅着他的膝盖笑得嫣然:“这银针流窜在楚王的经脉中,若半盏茶的时间您不起身活动活动的话,到时候,这腿怕是真的要废了。”
桓公不说话了,抿紧了唇看着我,笑意越深时,室中的气氛越是带着一股冰凉的诡异。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逝过,相互凝望良久,他的眉终于不能自抑地微微一拧。
我咬唇笑道:“不过就是个杀人之罪而已,桓公乃一国之王,即便是在夷光面前认了又有何碍?还是,您当真不想要这双腿了?”
桓公的脸颊已微微透出了吓人的青色,然而他还是笑得轻快,道:“好个聪明而又心狠手辣的女娃!东方莫那家伙果然教了个好徒儿啊!”语毕,不等我再开口,他已拍掌按着轮椅的扶手,一跃而起旋身飞转了几圈后,稳稳站在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