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萧迟生气睡不着。

他有床癖,通俗点说其实就是认床,症状还挺严重的。他这床是从小睡到大的,床帐被铺轻易不肯换新的,就算新的也必须个颜色款色,不然他就容易别扭失眠。

时人多睡硬枕,他偏爱软枕,软枕睡久了间会有个窝,他后脑勺必须放在那个窝里头,人必须躺在床里侧,他才能睡得着。

伺候的人都知他毛病,轻易不敢碰他的枕头,可偏偏裴月明没这个问题,作为秒睡党的她随意翻几个身,然后就呼呼大睡了。

次数多了,这个窝难免有点变形了,夜里萧迟翻来覆去老是觉得不对劲,他气得掀被子坐起:“裴月明!”

他怒气冲冲吩咐睡眼惺忪跑进来的王鉴:“以后让她睡那边!”

十分恼怒指,指着斜对面张小榻。

然后就把王鉴撵出去了。

气上加气,更睡不着。萧迟生气,肯定不会自己忍着的,于是他决定给裴月明个惩罚。

罚什么呢?

萧迟没想好,他不愉快的心情直持续到下次和裴月明互换,倚在美人榻拉着脸眺望窗外,桃红战战兢兢来上茶,他怒了。

他会吃人吗?这模样给谁看?

他叱道:“滚!”

桃红连爬带滚出去了。

萧迟赤足在裴月明闺房踱步,十分挑剔地扫了两眼这窄小内室的摆设,然后他发现个东西。

这个是套快要做好的湖绸夏衫,鸦绿颜色,款式不是年轻姑娘的。萧迟知道是裴月明亲手做的,下月卢夫人寿辰的礼物。

“做得这么丑。”

他嘀咕句,想起那个脸慈善笑弧度从来不变好像套面具的年妇人,厌恶皱皱眉。

就它了。

成功惩罚了裴月明,萧迟心情好多了,他挥墨留了张字条,“再有下次,可不能轻易饶你”,洋洋洒洒段,心里彻底舒服了。

这时桃红敲门进来,小心翼翼问:“……主子,二姑娘来了。”

“不见。”

幸好是入夜了,说主子有点不舒服早早睡下好歹能糊弄过去,桃红低眉顺目赶紧退出并掩上房门。

萧迟哼了声,掀帐上床睡觉。

裴月明睡的居然也软枕,算这小丫头有点眼光,不过床不熟悉就是不爽。

用手调整了下枕窝,他大爷才勉勉强强躺了下来。

……

萧迟爽了,裴月明气炸了肺。

紫宸殿回来后瘫了两天,她才算原地满月复活,谁知过去趟再回来,却对上件沾了摊茶渍的新衣。

她瞪大眼睛抖着衣服,湖绿绸衣的领口位置明晃晃块茶杯口大的深褐茶渍。

这打算下月给卢夫人当生辰礼的,她个小辈最适合就是亲手做件衣服礼轻情意重了,然而她手艺真心般,点点慢慢做,前后花了快两个月时间才差不多要完工了。

这家伙居然敢给她毁了,还留下张什么狗屁字条,末了还评价句她的手艺说十分般,衣服很丑有待改进。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裴月明气得七窍生烟,这家伙太坏了,她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气死她了啊啊!

活该他挨骂跪太庙,他不跪谁跪呢?!

桃红小声说:“主子,婢子私下做件替上吧?”

古代染色技术不行,丝绸洗几次就不鲜亮了,尤其是春夏的浅色。这见没见过水能看得出来的。时人不兴新衣洗洗再穿,最起码卢夫人没有这个癖好。

所以这衣裳染了茶渍,就不能用了。

好在时间还充裕,熟手工几天就能做好身了,那布还有,桃红躲在她屋里悄悄做了,然后把旧的这身处理干净就行。

现在只能这样了,裴月明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就做身衣服而已,桃红小声劝:“主子,您别生气了。”那位可是皇子啊。

好吧,谁让人家拳头大呢。

裴月明深呼吸平平气,我不生气,我过去要吃好穿好睡好,给补回来。

哼。

然后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睡大床的待遇没有了。

前半夜过去,她起身倒杯茶喝喝,门响王鉴进来了,指着窗畔那张罗汉小榻告诉她,以后她就得睡这里了。

“……”

这厮还道:“放心睡,这重华宫没人敢私窥内殿。”

说完,打个哈欠施施然走了。

裴月明看看那张窄小仅容人眠下的小榻,再看看对面柱盘蟒千工拔步紫檀木大床,阵憋气,叉腰磨牙半晌,才拖着脚步往小榻去了。

我睡小榻,就是你睡小榻,最好睡落了枕,反正我很快就回去了,疼死你丫的!

……

本来小榻虽有点小了,但衾枕还挺软和,裴月明睡眠质量高倒能凑合,可惜她睡相般,爱翻身,半夜从猩猩绒地毡上爬回去两次,早上淡淡青痕就挂在眼下了。

她打着哈欠用早膳,觉得这胭脂米熬的稠粥都没那么喷香了。

偏王鉴还在催她:“要快些了,去上书房的时辰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