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
红日满窗的时候,裴原去许氏的院子接宝宁。
季蕴和他同行, 两人一路无话。裴原不是被人误解后就拼命扯人袖子解释的性子, 况且这事实在难以启齿, 他避开季蕴探究的目光, 只是目视前方,神色庄谨, 等到了院门口, 让丫鬟去通传。
宝宁今日很高兴,喝了几口青梅酒, 酒不烈,她还是有些醉了,踩着棉花一样冲裴原扑过来。
许氏在后面叫着小心小心,裴原赶紧伸手接住她:“别乱跑。”
宝宁站定, 踮脚贴在他耳边, 小声问:“听说你有儿子了?”
裴原的脸黑下来。
许氏揪着帕子站在不远处,略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 宝宁大笑着站直。
她在裴原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神情, 觉得不够端庄, 收起笑,先冲着许氏挥了挥手, 又冲着季蕴挥了挥手:“姨娘, 弟弟,我回家了。”
裴原抓住她胳膊,也冲许氏点头示意, 得了允准后,带着宝宁匆匆离去。
宝宁酒后便睡,马车上睡了一路,到了家后清醒了些,坐在榻上,托腮看着裴原笑。裴原晚上时候本有事外出,因着宝宁,他没法离开,皱着眉头打来水给她洗脚。
宝宁道:“你拿盆做什么,我要洗澡。”
“你消停些。”裴原抓着她脚腕往水里塞,“洗什么澡,话都说不明白,还洗澡?溺在水里谁救你。”
宝宁道:“我有相公,我相公救我。”
裴原嫌她唠叨,心中烦着,不想听她说胡话,呵斥她道:“你相公不救。”
“为什么?”宝宁疑惑地问,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拍手道,“我知道,我相公和男人跑啦!”
她好像很得意的样子,炫耀一样,那神情看得裴原额上青筋直蹦,手指点她额头骂:“你疯了?”
宝宁神神秘秘地问他:“你认识我相公?”
裴原唇绷着,他真想立刻教训宝宁一顿,但没法和个胡言乱语的醉鬼讲理,又没法打她,气得七窍生烟。他把宝宁的脚捞出来,胡乱擦几下塞进被子里,把她的人也塞进去:“睡你的觉。”
宝宁不愿意:“我又不困……”
“你困极了,你困得要死了。”裴原打断她,“季宝宁,我告诉你,你现在多说一个字,明早上起来脸上就长一颗麻子,你要是敢说,你就试试看。还有,我现在要去洗澡,等我洗好了出来,你最好已经睡着了,若还敢活蹦乱跳的,我就打你的狗。”
宝宁立即闭上眼。
裴原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宝宁现在神智不太清楚,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裴原还是担忧,若待会她忽然就醒了,跑到门外头去大声嚷嚷,说些什么我相公和男人跑了的胡话,他便不用活了。
宝宁确实是小睡了片刻,裴原点了盏小灯,翻看刚呈上来的练兵日札,心中想着裴扬说的皇后的病。
裴扬说,皇后的病更重了,圣上似乎有意将她送去别庄休养,高贵妃已经蓄势待发,剑指后位。
高贵妃这女人和裴霄一样,面慈心毒,不择手段,心底没什么道德可言,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裴原双目微阖,拇指摩挲着页角,思索着宫宴上可能发生的场景。宝宁什么时候爬起来的,他没感觉,只是胯骨的位置忽然一疼,他睁开眼,瞧见宝宁正拿着个小拨浪鼓,盘腿坐着,见他察觉,又敲了下他的屁股。接着讨好地笑着凑上来,抱了他一下,又退开,用鼓砸他的头。
裴原无奈地把鼓抢下来扔掉:“还没醒酒?”
宝宁不说话。裴原道:“说吧,不长麻子了。”
宝宁慢吞吞道:“我觉着我已经醒了,我把手放在心口,摸到心在跳。我的脑子也很清醒。刚才打你的时候,我还知道心疼的。”
裴原问:“心疼你还打我?”
宝宁笑:“但是很开心啊。”
裴原看她的面色,已经很正常了,他坐起来拉着宝宁的手放在手心,语重心长冲她道:“过三日就是中秋了,我们要去宫中赴宴,宴会不是给你吃吃喝喝的地方,有些事,我要提前告诉你。”
宝宁也正经地回握他:“我知道的,我不给你添麻烦。”
裴原觉得欣慰了,摸摸她的脸,温声道:“你乖些,别伤着自己就好了。”
宝宁温顺地点头,把头靠在他胸前。
裴原轻缓道:“在宴会正式开始前,是要去给皇后请安的,不只是你,所有来赴宴的内命妇,那些夫人、小姐,包括太子妃,都要去。我也许久没进宫过了,所以这次,我会陪着你。你跟在我旁边便好,但要注意的是,皇后性子不太稳。”
宝宁问:“什么意思?”
裴原道:“皇后从前是个很温和宽厚的人,但近几年,也不知怎么,忽然染了疯病。平时还好好的,但说不准什么时间就会狂性大发。你到时要记得,谨言,离得远些,省得她伤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