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林放
昆宁这座宅子,其实颇为老旧。但娘偏偏爱极了这宅子里老旧的回廊檐壁,央爹买下。
我从房间踱出,穿过一个小花园,过了一扇厢门,便是爹的书房。期间遇到秋水,这丫头有些拘谨的跟我打招呼。我扯出一个笑容。现下几个丫头,都是小蓝买来的。本让我取名,我没啥兴致,帝流一挥:“小甲、小乙、小丙、小丁。”
小蓝大怒,不许!作为一个犯着相思病的怀春少女,她乐颠颠的自行给他们取名“春桃、夏蓉、秋水、冬雪。”
哪有我当年给她取名水平高:“战小蓝”,多么清雅脱俗!
秋水丫头小心翼翼退下,忽又折回,我看着她涨红的脸,她咬了咬牙道:“小姐,你要小心!”
我看向她:“怎么回事?”
我俯下身,十一二岁的小秋水凑到我耳边,颤声道:“刚才奴婢去奉茶,屋内的公子大声对老爷说……”
我心中一动:“说什么?”
小秋水声音带了哭腔:“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我一下子惊呆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做错了什么得罪了林放?还是……还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小秋水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听蓝姐姐说,这个人是个大人物。小姐你哪里得罪他了?”
我安抚的拍拍她的背:“你下去吧。有我爹在呢!谁敢得罪我?”
目送小秋水快步离去,我心里百般复杂。印象中,林放虽然心狠手辣,但对自己人从不曾说这样的狠话。
他不会放过我?他要怎么不放过我?
还是,有什么……含义?我的脸一下子热起来,我能清楚的听到,胸膛中那颗心“扑通、扑通”折腾着。
抬头,房门紧闭,屋内人的声音听不太清晰。我一把推开房门。
雕花的木门洞开,屋内两人同时回过头。他们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我爹坐着,林放跪着。
我大惊,脑子里还没清楚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已经冲过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大声道:“你干嘛给我爹下跪?”
我可从未见过,林放给人下跪!我怀疑的转头看向爹——爹居然也瞪大眼睛看着我:“胡闹!为何不敲门就闯进来?”
我正要反驳,却听林放道:“清泓不要误会,我正在聆听你爹教诲。”
什么教诲要跪着听?我大为不信,可看着两人都面色自若,似乎又像那么回事。没等我发问,又听爹道:“我们说完了。你们两个许久没见,好好聊聊。一会儿来前厅一起吃饭。”
目送爹走出厅门,我回头看向他:“老大,你怎么来了?你、你、你为何跟我爹说决不放过我?”
他也回头看着我。
他今日仅用帛巾束发,身着白袍,外面披了件镶金线青色锦服,倒衬得他清俊无比。他负手,低头,静静打量着我。薄唇边似乎噙着丝笑容。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胆子不小,从建康跑掉。”
“我……我已经退出江湖了。”我双手握紧。
“小小年纪,谈什么退出江湖?”他摇摇头,“我若不来,你还真打算不向我交代?”
“交代?交代什么?”
他眸色一沉:“似乎有人向我承诺,终身忠诚于我。可是,以战家名义起的誓,原来随随便便可以反悔吗?”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收回手,目光投向厅外院落。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可我怎么老觉得,此时的他,如此光彩夺目?隐隐的,似有流光从他脸上、眸中、双手掠过。
那句话怎么说,明艳不可方物?还是那句话,意气风发英姿勃发?
可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静默而耀眼的气场。
噢,是的,那是静静绽开的莲花,这两年来,这莲花曾经蒙尘,也会流血。可如今,依然宛如当年一般,安好无恙,寂静的流光溢彩。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建康。”我不得不从他脸上移开视线,小声问道。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我:“我知道。”顿了顿道,“那我们不去建康,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我呆了呆。
我记忆中,林放似乎从不会用如此轻柔的商量语气跟别人说话。就好像在说,今晚吃鱼好不好?
好,当然好。可是,我又有些不敢。
不敢就这样,跟着你就走。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他微微一笑道:“去吃饭吧。”
————————————————————
前厅,黑木桌椅上摆放淡菊几株。白墙上有三两副字画,皆是狂草癫狂之态。不才其中一副是我的涂鸦《忆沔州》,浓黑一片,极为夺目。
爹娘端坐桌前,小蓝、秋水侍立桌旁。林放与我一前一后踏入前厅。
刚一坐下,就听得娘欣喜的唤道:“阿放,这些吃食你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