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冷,太冷了。

柔儿被安置在炕上,还不住的打冷颤。

金凤把柜子里的被子都翻出来,一层层将人裹着。

赵晋一杯茶饮尽,听着屋里金凤的唠叨声,几步跨进来,拨开那些厚棉被,把人挖出来,用浸了热水的帕子擦拭着。

柔儿浑身发烫,意识昏沉。被赵晋扛在肩上,然后丢进净房的浴桶里。

热气层层蹿上来,赵晋吩咐金凤去熬驱寒汤,自己解掉袍子也跟着踏进水里。

浴桶空间太小,她觉得不舒服,一声一声哭着,

他捧起热水替她暖着凉透的魂儿,金凤中途进来换茶,听见屏风后头姑娘小声的啜泣。织锦屏风上映出赵晋的影子,难得他温柔这一回,出言安抚着哭泣的女孩子。

姑娘受冻太过,在水汽中晕去。

何厨娘熬好了汤药,站在门前偷觑屋里光景。金凤捧药进入,停在帐前,赵晋穿着白色宽袍,伸手把药接过,撬开姑娘牙关,试图将药灌进去。

柔儿睁不开眼,脸颊被捏的发痛,抗拒着苦涩的药汁。

片刻碗被挪去,赵晋凑唇吻过来,以口相渡,将药喂了进去。

何厨娘扯着金凤道:“爷也不怕过了病气?不过这小贱人怎么搞成这模样的?”

金凤推了她一把,“您少说两句吧。”

天蒙蒙亮,柔儿高热退去,觉得身上酸乏,幽幽醒了过来。

才想翻身坐起,突然横过来一只手臂,将她紧紧箍回去。

昨晚记忆回笼,柔儿记得自己如何跟他龃龉,如何矮下身段哄他回心转意,记得回来后她发高热,哭着说了好些胡话。记得他喂她吃药,记得他抚着她头发守在她身边哄她睡下。

柔儿侧过脸来,挑起眼帘打量身边熟睡的男人。

她甚至连他年岁也不知。

不知他家在何处,家里有几口人。不知他都做些什么生意,有哪些朋友。

她除了他的外表,和他的名字,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就这样糊里糊涂,做了他的女人。

他睡着的样子比醒着时温和得多,眉头舒开,那双凌厉的眼睛被长睫覆住,鼻梁高耸,走势如刀削笔刻。下巴上生了点点簇新的胡茬。

柔儿的目光落在他唇上。

这个启唇能说出最伤人的话的人,有一张很漂亮的嘴。

唇色浅淡,柔软。

柔儿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点在他唇上。

睡熟的人未睁眼,声音低低哑哑,先笑了声,“做什么偷偷摸摸?”

她那只手被按住,她最害怕的那双眼睛张开来。赵晋伸出手,把她带到怀里。她登时动也不能动。

柔儿满脸通红,别过头不敢去瞧他嘲弄的表情。

他勾唇笑道,:“昨儿还没吃够亏?我警告你,别惹我。哪天真恼了爷,后果你知道?”

柔儿被自己口水呛到,咳的小脸通红。

他捏住她下巴叫她望着自己,咬着牙骂道:“真没出息,吓成这样?昨晚跟爷耍性子的胆子哪儿去了?”

柔儿咬着嘴唇不敢吭声,怯生生顺从地靠着他的肩膀。闹了小半时辰,柔儿又昏昏睡了一会儿。待她醒过来,听说赵晋被家里请回去,处理生意上的事去了。

她窝在帐子里不想起。

现今她的心境跟昨晚之前全然不一样。

她憧憬的那些东西,大抵是永远不会有。柔儿想到未来,心里绞痛得难捱。

她不再期待什么,所有的顺从温柔,嬉笑怒骂,一点一滴都被掺了虚情假意。

这样也好,等肚子大起来,孩子落地,她报答尽了,那时再……

赵晋在青山楼见了楼里的二管事。

他在一元大师处得了一八字,说是寻着这个八字的女人,对赵家子嗣有助益。

赵晋游戏人间,其实并不信这些东西。但他是赵家独苗,香火不能断在这儿,最受不了的是旁人不定要猜测,是他有什么隐疾。

所以寻了那八字出生的姑娘,出面办这件事的,就是青山楼二管事。

那人缩肩走进来,跟赵晋行了礼。

赵晋眼望窗外,叹了声道:“若我没记错,你是丙辰年四月提上来做管事的。我以为你这人机灵、懂事儿,倒是我走眼了。”

二管事心下一沉,登时慌得跪下来,“爷,小人愚昧,不知爷是什么意思。”

赵晋笑了笑,轻觑他,“你在楼里中饱私囊,跟供货的田庄串通,高价进菜肉,一年贪几千两银钱,我不是不知,心想底下人做事,没油水就不会有忠心。故而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倒好,这还嫌不够,连个贫家户卖女儿的钱也要贪。若给人说出去,旁人还以为我赵晋买女人出不起钱。”

二管事闻言大惊,他做事一向隐秘,爷怎会全知道?待将赵晋的话听完,他立时就知自己完了,爷爱脸面,这事儿既然叫破,定是那女家儿提了,爷面子挂不住,这事儿不会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