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大福晋嫁入皇家多年,向众人展露的向来是温和柔婉、端庄恭顺的一面,或者说众位皇子的福晋,向他们展示的多半是这一面。
故而大福晋跟随娜仁满面坚毅、毅然决然地步入乾清宫时,即便狂风骤雪顷刻而至,为她演奏绝唱,伴她一身威势,这些皇子们心中也只有茫然与轻视。
三阿哥舌灿莲花,手握铁证凿凿,大皇子自己都辩解不出一二三四来,只能委地连道:“儿臣无辜。”无力地等候康熙的发落。
这一深宅妇人到来,还说带着什么证据,又有什么用呢?
或者说,他们更好奇的事,她能拿出什么样的证据,证明夫君的无辜?
是说大阿哥与那道人往来书信皆是他人模仿笔迹伪造?那三阿哥在道人家搜出,带着直亲王府从钱庄提出银票时记录的银号的银票又是什么?莫不是有谁为了构陷大阿哥,特意在他府里埋了人手,拿着大阿哥的印信去提钱?
甚至康熙,在侍卫通传的那一刻,他心里确实微微生出些期待来,但转瞬又拧起眉,“阿姐怎么掺和进来了。”知道娜仁不会无的放矢,他才命人通传,但对大福晋并未抱有多少期望。
贤妃与阿姐素来交好,胤禔也是阿姐看着长大的,或许大福晋病急乱投医,阿姐一时心软,便带着她过来了。
康熙如是想着,在乾清宫殿门被推开之后,看到娜仁与大福晋,见大福晋面上不带分毫惶惶,坚定沉稳,他也不过是略一扬眉,沉声免了她们的礼,对娜仁道:“暖阁里头暖和,阿姐进去暖暖吧。”
娜仁瞥了一圈,这明间里满满当当地挤着皇子、内侍,又为寻温暖点着火盆,实在闷热,不如暖阁里阔朗通气,便也没迟疑,干脆地点点头,带着琼枝转身进了暖阁里。
然后便是大福晋的主场了。
娜仁特意在靠近明间的榻上落座,梁九功的徒弟捧了热茶进来给她暖手,又在软塌旁的小桌上摆了一大攒盒的点心果子,见榻上只有个引枕,怕娜仁靠着不舒服,又忙取了两个暗囊来。
娜仁笑吟吟地和他道了谢,态度很是和煦,小太监笑着道:“都是奴才应当做的。奴才就在这边候着,您有什么吩咐便说。”
娜仁冲他点点头,没说什么,那头大福晋的声音忽然响起,先是清越动听、婉婉悦耳的,捏着三阿哥呈上的证据一条条地反驳,但并不算有力。
至少娜仁听着,便觉着她此刻的说辞并不算高明,虽然辩出了这些证据中可疑的部分,却也仅此而已。
若是普天下的案子,每一个都这样辩,上位者偏又听取了,只怕二三年内,天下牢室空矣!
三阿哥眼角眉梢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的得意来,将方才微微提起的心放下,镇定地抬起头,对大福晋的辩驳,句句应对自如。
康熙也不免感到失望,沉声道:“老大媳妇,这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
“媳妇没有胡闹。”大福晋说着,缓缓叩首向康熙行了一礼,然后话音语气徒然一变,眉宇间锐利尽显,目露寒光如利刃出鞘,盯住了那来作证的道人。
见她转变枪头,三阿哥心道不妙:这道人哪里见过皇家威严,大福晋可是皇宫、王府中沉浸多年的,在宗室官眷中素有贤名,不是等闲之辈。他是不怕她,可不代表着道人对着她还能应答如流。
来之前,道人被教过如何应对皇上的提问,却没有学过如何应对贵眷。
幸而……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若论威严气势,怎能与汗阿玛匹敌。方才与汗阿玛应答,那道人答得不错,想来此时,也无甚大疏漏……吧?
坐在内殿的娜仁原本微微阖目,听着明间里的动静,此时大福晋语气一变,她便坐直了身子,知道——好戏来了。
大福晋是聪明人,知道这会如果在皇上面前和三阿哥撕开了,最终也不过狗咬狗一嘴毛,被康熙各打三十大棍,大阿哥的罪名却洗脱不开。
故而她虽然暗指有人构陷大阿哥,更多的锋芒却对准了那道人,口口声声说他挑拨天家兄弟感情,又说他在大阿哥没有特意招揽的情况下便提起自己能够用巫蛊咒术害人,初入京师便挥霍无度流连酒家与烟花之地,其背后之人定另有算计,所谋不小。
然后她又呈上一个扁匣,请康熙过目,其中竟然是关于大阿哥喜好、性格分析的书信文字,另有厚厚一沓银票,却是分为两部分被丝带缠绕着,牢牢压在匣子底部。
康熙不过拿起略一翻阅,面色便更为阴沉,目光冷冷地在殿内的众皇子身上一一掠过,最后看向大福晋,气势没有丝毫收敛,一国帝王的威严之势尽数扑向大福晋,叫她如被猛兽大虫盯住一般,或许比那还要可怕,险些窒息。
但她没有丝毫退缩,甚至跪在地上还挺直了自己的腰脊,定住神,一字一句,沉重有声,清晰地传入殿内所有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