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从坤子住所回来之后,我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沿着那条路一直默默地走着。施维写的那些话,一直不停地回荡在我脑海之中。我和坤子认识了那么久,我一直都以为他是因为林尚这个中间人在,才会这般照拂我。后来大抵是臭味相投,才能成为彼此的知己。我从未想过他会喜欢我,他喜欢过那么多女生,谈过那么多次恋爱,也受过那么多次情伤,他怎么可能喜欢的一直都是我?
究竟是我迟钝还是我笨?我本该知道这一切的,那样我就可以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至少不会在遇到苦难的时候便想要找他来解救我。
他是不是很辛苦?
而一直装傻的施维,是不是更辛苦?
我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压根就没注意到前方十字路口已经亮起了红灯。一道刺眼的光让我不由眯起了眼,接着耳边便是紧急的刹车声,我突然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到,身子一轻,随后又重重地跌落在地。
醒来后仍旧是熟悉的房间,钟越正站在床边一脸沉默地看着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腿上已经打上了石膏。看来不是做梦,我的确遭遇了一场车祸。我倒不为这场车祸感到唏嘘,只是恨自己还是被钟越抓了回来。
他见我醒过来,便转身叫一旁的家庭医生帮我检查,没有什么太要紧的问题,他便轻轻替我掩上门送医生离开。屋子里顿时又寂静了下来,我也早已经习惯这间卧室里只充斥着自己的呼吸声,钟越在与不在,对我而言,都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然而这一次,钟越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仅仅会在去公司的时候把我反锁,还抢走了我的手机,断了家里的网线。我再也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无从知晓。我仿佛突然被闷在了一个暗无天地的密室中,什么活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希望都是渺茫。
后来实在是因为要去上厕所,单脚跳着走出来,看到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钟越。看到我,他立马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作势要扶我。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他,扶着墙慢慢地挪进了卫生间,在关门的那瞬,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重重垂下去的头。
我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莲蓬头的水开得很大,我坐在马桶上抽了一根又一根从他西装口袋里偷来的烟。我不懂,他既然不爱我,何必这样苦苦地困住我,难道我会给他带来麻烦吗?我能推下一个纪尤熙,我也就能推下一个任薇安?在他眼中,我林乐遥大概就是这般无耻的吧。
烟抽得很急,卫生间里萦绕的不是水雾便是烟雾,我在水声哗哗中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门随即被重重地擂着,我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把水龙头开得更大了一些,顿时仿佛雨势倾盆。
而门外,再也没有响起敲门的声音了。
不知道我在这间屋子里过了多久,我已经分不清日与夜。醒来的时候也不愿意拉窗帘,怕见到光,哪怕一点光亮都会让我紧张。大段大段的时间被用来发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茫茫的一片空白。钟越会不会回来,是每天都会回,还是隔两三天再回,还是一整个礼拜都不回,我都注意不到了,拥有的,只有大把大把的时光。
突然有一天,钟越没有敲卧室的门,便径自拿钥匙开了门进来。我惶然地抬头看他,一时还不敢确定面前那一抹身形是不是人,直到我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还仿佛如坠梦中,听不真切:“你走吧。”
我愕然地盯着他,半晌都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尽是无力的倦怠:“你不是一直要走吗?我送你走。”
我愣了好久,这才站起身茫然地收拾着东西。动作一开始是迟疑缓慢的,可后来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行李箱都快要装不下了,我还拼命地往里面塞。钟越一直站在我身后,靠着墙静静地看着我。我却不敢回过头去看他的眼睛,我怕我一看他就会反悔。
东西收拾妥当以后,我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真的,让我走?”
他没有回应我,直接走出卧室把大门打开。我不敢置信地走到他身前,踟蹰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换上鞋。没想到他真的没有骗我,当我两只脚都成功地踏到门外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有一块悬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轰然一声落了地,飞尘四起。
然而,我的这种心情还没保持三秒,身后突然传来沉闷的关门声,我猛地扭头,看到的却是漆黑的防盗门。
我顿时愣在了走廊上。
只要我迈开腿,我就可以顺利地离开这里,我就可以远离他,远离这个死气沉沉的屋子,远离我和他互相折磨的回忆。可是,为什么我却迈不开腿呢?那一声关门的声音,仿佛在空气中不停地回旋着,有尘土从四面八方朝我铺天盖地而来。我松开拎着行李箱的手,霍然转身猛烈地捶起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