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密室佳人

清虚观知观容尘子的卧房里有一处密室,内置红罗帐、象牙床,床头放多宝格,床外摆了一副牡丹仕女图样的曲屏风,屏风外间又置衣架、盆架各一副,镜台一张。西南角落里设镂空鎏金香炉一座,香烟袅袅,俨然女子深闺模样。

密室的开关设在外间卧房的山松图上,夜间无人时分,容尘子隔三岔五便会到这里来一趟。

此时正值三更,容尘子沐浴薰香后独自进得密室,用火折子将壁上的罗汉灯点燃。光线渐渐明亮,榻上重重垂落的纱帐后竟然隐约躺着一个人。

他往香炉里加了两勺驱邪避难香,以水净手,缓缓撩开纱帐。红色的锦帐中竟然躺着一个女人,着白色纱衣,曲线玲珑曼妙,此时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美目紧阖,如同熟睡。

容尘子以锦帛覆其皓腕,仔细为她把了脉,遂凝神画符,冲了一杯符水给她。她没有睁开眼睛,却紧闭双唇死不肯饮。容尘子摇摇头,又往符水里调了两勺砂糖。再喂时她微张樱唇,乖乖地喝了。

容尘子搁了杯盏,这房中再无旁人,他却衣衫整齐、举止得当,绝无半点逾矩之处。见榻上人并无醒转的迹象,他翻了翻多宝格里的经书,随手抽了一本《枕中经》,替她念了半个时辰,女子依旧不语不动。容尘子念罢经,将经书放回原处,再度净手,放下纱帐,离开了密室。

容尘子乃紫心道长高徒,是个守礼君子,行事更是光明磊落、刚直方正。他任清虚观知观多年,其下弟子众多,常年来一直降妖除魔、广济四方,在百姓心中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平素里整个道宗提起这个人,也要竖着大拇指赞一声品行高洁。

然但凡君子,总易受质疑,是以这一晚的清虚观不甚清静。四更天后,一帮道宗打扮的人直逼凌霞山,大有擅闯清虚观的意思。

容尘子得报,微蹙了眉头,也不多言,披衣去到山门前。天色未亮,夜雾粘稠。山门前无数火把连成一条长龙。

有人运起传音的功法,声音浑厚如洪钟:“容尘子,你素以正直表象欺瞒众人,如今私掳海皇,是何居心?”

容尘子这时候方手持拂尘缓步而来,衣冠整齐、神色从容:“原来是九鼎宫的掌剑浴阳真人,深更半夜,道友何故擅闯?”

这浴阳真人虽已年过半百,但因修道者擅于练气,看上去依旧仿若盛年,再兼之身形瘦小,更显年轻:“容尘子你少装模作样!有人看见你在卧室里私设密室。年初道宗攻进海皇宫为民除害时,你是第一个进到宫中的,海皇栖身的大蚌壳也是你打开的。海族圣泉水尚在,独独不见了海皇,而今你突然建此密室,莫非是想挟持海皇,统领海族吗?”

此话一出,人群中便是一阵骚动。来人都是道家,涵养甚好。但海皇的下落实在重要,怨不得诸人行事反常。

“这……”容尘子眉头紧皱,面上现出了几分难色,“道友,贫道打理一个清虚观已是吃力,又岂会妄图染指海族?”

然浴阳真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又岂会听信他一句推托之辞?他越众而出,直视容尘子:“哼,那么知观在卧室私设密室,囚禁的究竟是何人?或者知观的卧室,根本就没有密室?”

他笑容微嘲,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容尘子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面上是真现了尴尬之色:“密室……确实是有。内中匿人……也是事实。”他哪能不知道眼前情况——九鼎宫的人必定早已将此事查明,否则绝不敢轻举妄动,与其让他搜出来,不如坦白承认。

果然那浴阳真人现了几色喜色:“容尘子,你竟然敢……”

容尘子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人虽然是有,但绝非海皇。诸位道友若仍有质疑者,请随贫道入内一观。”

他如此坦率,道宗的人却有些将信将疑。一众人随他进了清虚观奉茶,不多时,几个在道宗有些声望的长者在他的带领下进了容尘子的卧房。房中摆设古朴大方,然而诸人哪有心思细看?一心都只想着海皇的事。

容尘子按下山松图,穿过极短的密道,诸人都在凝神戒备,只恐遭了暗算。他轻车熟路地点燃了壁灯,一间密室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烟罗纱帐、镜台银屏,满室淡香。

重重罗帐内,一个女子正在熟睡。

来者俱是修道之人,乍见罗帐低垂、佳人高卧,顿时便起了回避之意。容尘子微微摇头,反倒撩起纱帐,让众人看了个仔细。里面确实是个女子,依旧着白色纱衣,海棠春睡,恍若沉睡不醒的仙子。

“这……这是什么怎么回事?”说话的是正一道的于琰真人。

容尘子微垂了眼睑:“这……晚辈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