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知道哪里在放烟花,不太绚丽,小朵银花接连在夜空中迸溅,亮得耀眼,边缘线条如流星,长长地滑过然后坠落。
大家的注意力霎时间被半空那几朵明亮的花吸引,仰着头欣赏,周边喧闹声渐弱了下去。
恰好卡在这个空隙,桑宁清越的声音里带了点笑,脆生生的反问简单明了,听得格外清楚——
“难道你不像人吗?”
多么巧妙的问题,瞬间把两桌人都问蒙了,几个人愣在当场。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怎么听都不对。
只有盛连浔毫不意外,他坐在那儿,懒散地支着腿,把汽水瓶随意地按在桌面上,左手食指拨弄着细长的瓶颈处,掌心发力,瓶子快速地转动起来。
在“惹人生气”这件事上,她可太会了,但凡出手,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片刻后,蒋淮野清了清嗓子打破安静,以手挡脸,向另一边侧过头,强忍住笑意,闷闷不乐一晚上的颜蔻终于拨散了心头的阴郁,她个性坦率,直接笑出声来。
多稀奇啊,那么擅长三言两句撩动芳心的陆清知,在小姑娘面前竟然也有吃瘪的时候。
陆清知只是微微一愣,眼里很快漾开笑,这个小姑娘,比他想象中的有意思多了。
像是朵鲜活的小玫瑰,开在原野里,看似温柔漂亮,实则茎上长着微刺,花瓣之上,灼烧着火焰。
想靠近,就要付出代价。
不过他愿意。
要知道是这样,他早该来见她,何必等几年。
盛连浔忽然五指收拢,用力一按,汽水瓶停住,瓶口处正好对着陆清知。
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掩饰那点尴尬,陆清知收回手肘搭在膝盖上,单薄的衬衣本来就松垮,又解开了三颗扣子,宽大的领口敞着,随着他的动作稍稍下滑,锁骨的形状清晰,连接着颈侧的线条往下延伸。
不羁又落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箴言,不可违。
桑宁发誓她真不是故意要看,只是欣赏艺术,谁让花蝴蝶离她那么近,腰自然而然地挺直了些,小眼神儿不自觉地就瞟过去,顺着他的领口往下勾,这只多情花蝴蝶的皮肤好得让她咋舌。
光线不够好,瞥了又瞥也没看到什么传说中的腹肌和人鱼线,桑宁正想要不要不着痕迹地挪挪板凳,手刚摸到塑料小板凳的边缘,没来得及有动作,头顶忽然被一只手轻轻压住,熟悉的淡香靠近,拂过来。
温暖干燥的手掌宽大,像是故意一样,往前额移了移,盖住了她的眼睛。
“没礼貌。”盛连浔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走,回家了。”
桑宁有点不明白,不知道是说她刚才头脑风暴“是人不是人”这个夺命题没礼貌,还是说她现在偷看陆清知没礼貌。
不过看看时间,确实该回家了。
没礼貌的桑宁跑去找孟临柯要他的笔记,孟临柯事先准备好了,厚厚几本,叮嘱她抓紧时间看。
把笔记塞进书包里,桑宁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让他把心放肚子里,不忘重复:“下周考试,前一千。”
“快走吧你。”孟临柯实在受不了她把这个傲人的名次一个劲儿地挂在嘴上。
“走啦拜拜。”
回家的路不长不短,步行回去就当消食,盛连浔一肩背着粉书包,一肩挂着自己的背包走在前面,桑宁仍抱着她的宝贝酸梅汤,一步不落地跟在后面。
陆清知望着那两个背影越来越远,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蒋哥,帮我查查那个丫头住哪儿。”蒋淮野比陆清知大四岁,但他很少叫哥,骨子里傲得很,这回倒低头低得快。
蒋淮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喜欢她?”
他又觉得不对:“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清纯挂的了?陆清知,你可别跟我说搞出了什么一见钟情,渣男不配那么高雅的词汇。”
“我应该喜欢什么样的?”陆清知喃喃,不知道是问他还是问自己,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我只喜欢她那样的。”
“哦,不对,”陆清知的语气轻如晚风,“我只喜欢她。”
——
时间有点晚了,夜里起了淡淡的雾气,路灯只开了一侧,雾气抱成团,被暗黄色的光裹住,月光温柔地洒下。
盛连浔人高腿长,影子拉得更长,桑宁吃得撑,努力消化,一会儿停下,一会儿往前跳,踩着他的影子走。
粉色书包上的长耳兔摇晃,桑宁突然想起来:“盛连浔,刚才那个好漂亮的女生,她也有一个暴力长耳兔,和我的一模一样哎。”
盛连浔“嗯”了一声:“我早看到了。”
在那个黑漆漆的巷子里,在他没决定要不要出手之前,就看到了。
昏暗的巷子,混乱的人,兔子的长耳朵从缝隙里挤出来,他看得分明,和桑宁的那只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