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恢复记忆成精分

积年残梦, 旦夕之间,日月如驶。

尘封的锈蚀被寸寸剥脱,刹那清夜倒灌, 万籁寂然。

旅雾消长,散佚的过往重现,清清浊浊,切齿拊心的记忆终是再度浮露。

“郎君?郎君?”急促的唤声响于耳旁, 眉心轻颤后,裴和渊徐徐睁开双目。

吴启腿一软, 差点坐到地上。他后怕道:“郎君可算是醒了。”

“啪嚓——”

清脆的壳裂声后, 席羽将剥出的栗肉往空中抛了下,又吊儿郎当地张着嘴接了,这才一边嚼咬, 一边走到榻旁:“醒了?”

裴和渊侧了侧头,目光却先是停留在了束帐之物上。

铜制的垂铃,罩内玉片之下, 坠着青莲色的穗子。而这帐中,仍浮荡着浅浅淡淡的香脂味。

裴和渊拢起眉头看了会儿,方出声问:“什么时辰了?”

他音线钝滞,如历数日干渴。

席羽居高临下地冲裴和渊抬了抬眉:“丑时,再有个把时辰你就该去上朝了。”他揶揄道:“被封和离书气到吐血昏厥,裴大人可真够有出息的。”

“席爷,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吴启拿肘怼了怼席羽, 又小心提议道:“少夫人当是一时想岔了什么,与郎君还生着误会, 郎君不如请日朝假, 去关宅寻寻少夫人?”

吴启这问, 令裴和渊陷入良久的沉吟,久到席羽开始嘀咕他是不是被打击傻了之际,才听开腔道:“趁我不备才行这事,她要躲我,人定然已不在顺安了。”

“郎君如何知晓?这黑夜漆天的,少夫人还能漏夜离了顺安?”

“她不是头回行这样的事了。”裴和渊掀了掀唇,眼底流出诡谲的笑意。

总要逃,总是要离了他。

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又是如此。

自榻上起身后,裴和渊看向席羽:“去见二姐么?”

席羽皱眉:“你说什么胡话?都这样晚了,絮春小姐又还病着,肯定在歇息。”

“晚?”裴和渊伸手拔了拔束帐的穗子,听着那叮铃铃的声响,唇角微弯着,倏地将个垂铃扯脱帐钩后,大掌包着那铃低低笑了一声道:“我都醒了,她还如何能睡得着?”

……

片刻后,宁静院落。

席羽本不欲去夜扰裴絮春,可裴和渊那话出口后,他却如同受了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挪了脚,随着裴和渊来了这居院。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低烧不断的裴絮春,此刻却当真没有在睡。

院落的敞亭之中,裴絮春将两臂搁在石桌之上,头低低垂着,成了一幅清夜扪心之影。

“絮春小姐。”席羽忙步上前:“这样晚了,你怎么还在外头?当心着凉。”

听得唤声,裴絮春缓缓抬起了头。可看向一脸关切的席羽,她眼中却空茫茫的,如同对着个不熟识的生人。

席羽心中发急,生怕她受寒染病,急忙奔入内室去给裴絮春取披衫。

院中衣袍窸窣,英岸身影步近,沉金冷玉般的声音响起道:“二姐。”

裴絮春扭过头,抬目对上幽静沉寂的一双眸,不过须臾,她脸上怔忪的神情便开始隐匿,视线逐渐清澄。

她抖索着苍白的唇,用干灼的嗓子唤了声:“渊儿?”

裴和渊轻浅一笑,淡声道:“躺了四年。二姐,到底我的身世吓到你了?抑或重生这事,让你一时难以接受?”

顷刻间,裴絮春被这话给攫住心神。仿佛被一把利刃不偏不倚捅入心腔,撬开熬顿甚久的隔世惊悸。

而裴和渊,则如捕鼠的猫儿静静立着,眼也不错地直视着她,眸中明明无有逼压之色,却令裴絮春掌心隐隐发烫,甚至冒了些津津细汗。

正逢席羽取了披衫出来,裴和渊立直身板,朝他挑眉:“愿不愿听听我的身世?”

“什么身世?”席羽脚下一顿,满脸懵愕。

长睫掩起漆黑双目,裴和渊的声音毫无起伏道:“那便要劳二姐,开这金口了。”

心尖猛地一缩,脊背蹿起飕飕凉意,舌根仿佛浸了黄胆汁,裴絮春整个人如坍架般木坐原地,双腿如灌冷铅,沉得立也立不起身。

明明眼前人一身清晖染袂,立如披月扶霜,端的是个气韵清和的郎君,

可这个人,便是她所有恐惧的源头。

她知晓这幅皮囊之下,是怎样扭曲且割裂的魂灵。

……

残星疲倦,云丝扰着月光。

石桌旁三人对坐,一人好整以暇,一人垂目咬唇,而好半晌后,消化了所闻之事的席羽才喃声:“所以,所以当年老伯爷送裴皇后回大虞,路经江州时遇那水灾,又逢裴皇后早产,便借宿产婆之家,结果被那接生的婆子把孩子给换了?”

裴絮春艰难地点了点头。

纵是时隔经年,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头一回见到这个弟弟时的场景。

四肢瘦如枯柴,两肩瑟缩不安,目中几多惶恐,几多渴羡,与这高门华堂又有几多格格不入。